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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四


  此刻——

  老人一伸手,哈著腰道:「者朽姓陳,草字良和,壯士,請大廳裡落坐。」

  秋離頷首道:「我是秋離。」

  兩人自行引見過後,秋離便在陳良和的前導下進人前面這間佈置得十分雅致的大廳裡坐下,他一面隨意流覽著廳內的陳設,一邊吸著由下人奉上的香茗,另外,還和那位神態恭敬的老店東閒聊著……

  於是,沒有多久——

  那面青唇腫的李七,已從後大廳側門奔了進來,呢,神色驚憾,表情緊張得可笑地奔了進來!

  錢莊的主人陳良和一見著他手下夥計這種緊張驚惶的模樣已不由得把老臉一沉,沒好氣地喝道:「李七,你就不會好好走路?貴客在此,怎的卻象火攻眉毛般,那等毛毛撞撞連一點禮數也不懂!」

  這個李七被叱喝了一頓,才醒悟到自己的失態,他急急放慢了腳步,一邊拭著腦門子上的汗水,汕汕地走到一旁。

  老店東陳良和沉聲問道:「車上的存金數目,可已點明了?」』

  李七慌忙點頭,啞著嗓子道:「全點過了……東主,可確實是三萬七千兩赤金,成色足,重量夠,老天,一點也不差,一隻只箱子全塞得滿滿的,那麼些金子,光看上去也能嚇壞人……」

  一側,舒開雙腿的秋離哧哧笑道:「所以說,哥子,人不可貌相,海水又豈能鬥量?你看我這一身穿著打扮,先前還定然以為我是到你們這大錢莊來討飯的吧?」

  又驚又愧的李七,不由自主伸手摸著自己青腫未退的面頰,他低著頭,躬著腰,誠惶誠恐地道:「大爺恕罪,小的實是有眼無珠,一時不察,冒犯了大爺,還請大爺高抬貴手,饒過小的這一遭……」

  老店東忙打著圓場道:「人家秋壯士是什麼身分?豈也會與你這混小於一般見識?若不是秋壯士大人大量,方才那一嘴巴子不早就打扁你了!」

  眨眨眼,秋離笑笑道:「罷了,我原未放在心上,方才,車上金子的數目對吧?」

  李七忙不迭地點點頭:「對,對,一分一厘也不差……」

  老店東一揮手道:「李七,你還淨站在這裡作甚?還不趕快將車上的金子入庫?另外,馬上給我打一張保兌的銀票來……」

  李七唯唯喏喏,哈著腰退下,於是,這位老店東又轉向秋離道:「秋壯士,這麼貴重的一車金子,壯士你竟獨自一人運來襄陽,在如今道路不靖的當兒,竟未出毛病,也真是夠幸運的了……」

  伸了個懶腰,秋離淡淡地道:「這倒並不是我幸運,而是,呢,那些毛賊的招子夠亮,他們如想打劫我的財寶,在他們來說,並非一件愉快的事。老先生,我不在這大寒天裡去剝他們的褲子,已經算得上客氣啦……」

  怔了怔,老店東隨即打了個哈哈,他乾笑著道:「壯士,老朽一眼之下;便看出壯士必是位武林英雄無疑,要不,誰有這大的膽子,敢於單人雙影押送一車的金子?」

  啜了口茶,秋離道:「好說,我也不過識得幾手三腳貓的莊稼把式,長了一身橫肉打打混子罷了,草莽粗人,哪裡擔當得起英雄二字?」

  老店東呵呵笑道:「客氣了,壯土,客氣了……」

  略一沉吟,秋離改了個話題道:「老先生,我昔日曾在襄陽住過一陣子,記得這裡有一家鏢局子,叫什麼……『雄泰鏢局』?」

  竟不思考,老店東脫口道:「壯士是說『雄泰鏢局』呀?者朽可和那家鏢局子熟悉得緊,老朽這家錢莊,有很多生意也是委託他們護運的。怎麼,壯士和『雄泰鏢局』尚有淵源?」

  微微點頭,秋離意味深長地道:「不錯,有淵源,極有淵源……」

  老店東呵呵笑道:「如此說來,壯士就更不算見外了,『雄泰』的總鏢頭部師傅與老朽十分交善,邵師傅為人豪邁尚俠,公正坦蕩,武功既強,心眼又活,是一位極其難得的磊落人物;在襄陽城裡,保鏢護院這一行當,就數他的『雄泰』做得最好,名聲也最大,近些年來,邵師傅更是;帆風順,鏢局生意蒸蒸日上,他非但在別的縣城另外設立了好幾個支局子,而襄陽裡外數百里以內的大小買賣也差不多全叫他一家包攬了……不過,話也得說回來,人家也確實有人家的苗頭,只要『雄泰』的『銀和字』鏢旗一招出去,嘿,無論是巨盜小竊,山匪毛賊,全得望風逃避,連腦袋也不敢伸上一伸……」

  秋離笑眯眯地聆聽著,心裡卻在罵:「你個老混球,淨他媽替邵斌這狗養的瞎吹來了……等到他『雄泰』的『銀和字』鐐旗沾上了屎,老子再看你那張掉光了牙的臭嘴發愣吧……」

  老店東似是十分健談,話匣子一打開便收不住了,他又滔滔不絕地道:「邵師傅這人,待朋友講義氣,尤其對一些落魄江湖的苦哈哈們更是照顧倍至,只要有人有了困難,找上門去,至少也能得餐飽飯,換套衣衫,末了還送上點盤纏,人家名氣大,生意也做得轟轟烈烈,卻一點架子也不擺,任是見了什麼人全扮著一張笑臉,和和氣氣的,光叫人看了也打心眼裡舒服,所以啊,這種人才是做大事情的材料,講風度有風度;論氣量有氣量,說辦法更有辦法;如今哪,天大的事情,只要邵師傅講句話,打個圓場,任什麼事也就全煙消雲散了,就說去年裕達油坊那檔子麻煩吧!……」

  秋離懶得再聽下去了,他只顧自地想著:「你不用替他吹擂,邵斌這王八蛋的好運氣就快到來了,他講義氣?有度量?呸,他連個十來歲的小孩子都不肯放過,他還會沾上義氣的邊?夠得上有度量的檻?賞碗飯,給套衣裳,那也全都是做給人家看看罷了,所費區區,卻換來個『樂善好施』的美名,這種便宜事,給誰還不會做?邵斌可真叫會演戲哪,扮他媽什麼象什麼,好吧,看我怎麼來給他摘下那張假面具,也讓他『和家門』的難兄難弟一齊沾沾光……」

  這時,那老店東還在絮絮不休地講道:「……結果啊,壯士,你猜怎麼著?裕達油坊那掌櫃的一見是大名鼎鼎的邵師傅親自出了面,他連個屁也不敢多放啦,乖乖把賣給人家『和興記』的十車劣油換了回來,人家預付的定銀也一個子兒不敢少地退還了人家,事後,邵師傅連個『謝』字也不聽『和興記』的老闆說,悄悄地便自行回轉局子裡去了。你看看,這等胸襟,這等豪爽法,普天之下,可還有幾個人做得到啊……」

  皺皺眉,秋離忙打岔道:「老先生,這家鏢局子,可是還開在原來的地方?」』

  連連點頭,老店東道:「沒搬沒搬,仍是十幾年前的者地方,東隆大街的轉角處,可是,場面卻比過去氣派多了,房子改高修大啦,地頭擴展了,東隆大街的後半段,約莫都叫『雄泰』給買下來了,邵師傅也住在總鏢局裡。晤,記得他前天傍晚黑才剛押完一趟德回來……」

  搓搓手,秋離道:「如今,他有幾個老婆?」

  老店東想了想,道:「大概……只有一妻一安吧?練武的人,多不近女色。壯士,這一點你也清楚的嘍?邵師傅亦很少接近什麼煙花青樓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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