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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三


  第十八章 有眼無珠

  沿著這條起伏不平的,高地上開出來的山道往前趕,烏篷車的車身顛簸得很厲害,拉車的四匹健馬也相當吃力,車軸有些吃不消地吱呀呻吟著,輪子轆轆轔轔地直跳,坐在車座上的秋離專心神地駕馭著車子,搞得滿頭大汗,他一面口中大聲叫喝著馬兒,一面眯起眼來往前看,呢,前面約莫五六裡遠,好寬好大好繁華的一座城鎮,一條大河繞過那城牆婉蜒而下,波閃閃的河面上系滿了船舶艇,光景好不熱鬧……秋離抿唇笑了,不錯,前邊的城鎮即是襄陽,那條河是漢水,而中隆山與小洪山便挾持在襄陽兩側,稱得物豐地沃,人傑地靈了。這地方,秋離十分熟撚,他在城裡一家非常不出名的漂局裡呆過一陣時期、』那時他才十二三歲,一個可拎的小孤兒,小流浪者,那出身「和」字門的總鏢頭在他苦苦哀求下收留了他,讓他充任一名童工,後來,在一個漆黑的夜晚,秋離無意中在後園裡撞見了這位總鏢頭和他手下二名鏢師妻子的姦情,於是,惡運就立即臨頭,事後,這位惡毒的總鏢頭和他手下一人要以毒藥置他於死地以圖滅口,當然,秋離逃走了,逃得辛酸而悲憤,現在、事隔十多年,秋離又回來了,他要湔雪那些個日子所受的折磨與羞辱,要叫他們知道十多年前的一個孤兒不是永遠長不大的;不是永遠都那般瘦伶伶,畏瑟瑟的,更不是可以任意拳打腳踢,任意殺剮由便的,孤兒仍能成材,成器,甚至——成霸!

  那家鏢局子,叫「雄泰」,那位總鏢頭,呢,人稱「九翼手」邵斌。邵斌是一個表面上看上去十分氣派的人物,他不但偷人老婆,還想要你的命哩。你說說看,見了面之後,你要怎麼摘下他那副道貌岸然、宛若不可侵犯的假面具呢?你先想好,記著一定要弄得大大方方的,熱熱鬧鬧的啊:「

  終於,顧跟著,震晃著,秋離駕馭這輛裝載了價值巨萬的寶貝篷車進入襄陽城門之內了。

  現在,正是下午,大城大府的風光果然不同凡響,看那一條條縱橫交織的麻石板街道,櫛比相連金字樓閣,街上車輪行人摩肩擦踵熙來攘往,商家店面是一家連著一家,各自爭奇鬥妍,陳列著八方雜貨,四處珍品,花花綠綠的綢緞布匹,絨茸茸的黃褐毛皮,花粉鋪靠著核糊店,而大銀樓中金飾銀器又在買賣雙方的手上閃光,山藥鋪裡的夥計正在秤稱包紮藥料,押當店中人出人進,淨愁眉苦臉,茶樓灑肆卻相對地鬧翻了天……嘿,可還真正繁囂得緊!

  秋離揮著長鞭子叫喝著開道,鞭梢子在空中一連串地「劈啪」作響,而馬兒嘶叫著,輪軸轆轆,他就這麼旁若無人般大拉拉地穿過了三條最熱鬧的大街,適宜轉到右手邊較僻靜的一條橫路上來,這橫路盡頭,有一座高大堅固的樓房,十分氣派,門口懸掛著一面金字招牌,「鴻興錢莊」!

  抹去了額頭與鼻尖上的汗珠子,秋離籲了口氣跳下車來,他朝著那「鴻興錢莊」的金字招牌吐了口唾沫,然後,大搖大擺地走過去擂門,在一片「咚咚」的震響聲中,過了片刻,那兩扇緊閉的黑漆接木大門並未啟開,門板上端的一小方暗窗卻「啪」地掀起,剛好露出一個人眼來,那雙眼睛疑惑地打量著秋離,好象並未有開門的意思呢。

  秋離沒有說話,也冷冷地回視著他,過了一陣,門後的、那位仁兄才帶著五分不耐煩,五分輕蔑的語氣道:「喂!你是幹什麼的?剛才一個勁地敲門做什麼?有事就快點講,我們:這地方豈是你這等閒人可以隨意逗留得的?」

  露出潔白牙齒一笑;秋離靠近了一點,壓著聲音道:「對不住,請問老哥你們這是什麼所在?」

  對方不屑地冷哼一下,慍道:「你沒長眼睛嗎?不識字嗎?門頭邊掛著偌大的招牌,四個金晃晃的字都看不出來?」

  側臉瞄了一陣,秋離訥訥地念:「鴻——興—錢——莊—恩,對不對?」

  那人火了,怒道:「少囉嗦,既然知道這是何處,你還故意裝什麼糊塗?有什麼事快講,大爺沒有這麼多閒工夫陪你廢話!」

  淡淡一笑,秋離道:「原來你這裡只是家錢莊,並非萬歲爺金鑾殿!」

  說到這裡他神色倏沉,暴烈地道:「我把你這生了對狗眼的奴才活剝了,你以為老於是誰?混你媽的球,還不把門打開按你家財神爺進去供著?」

  門後的那位仁兄估不到外面這位衣著簡單——甚至有些寒倫——的年輕人竟然一下子翻了臉,而且來勢又這等洶洶,他一怔之下慌忙退閃,邊叫道:「喂,你你你,你想造反哪?光天化日之下,你還敢怎樣?這裡可是有王法的地方!」

  大吼一聲,秋離雙掌猛沉仰劈,在一片「嘩啦啦」的頹倒聲裡,整整兩扇堅實寬厚的檜木大門頓時四分五裂塊塊飛散,那往門後的朋友也被這股子無形勁道一下震出了五六步遠,跌了個大馬爬!

  豁然笑著,秋離大步走進,老鷹捉小雞般將地下那位摔得七葷八素眼冒金星的瘦削中年漢子提了起來,三不管就是四個大嘴巴子,直打得這人殺豬般尖嚎起來他才反手將他又摔回地下!

  這時——

  屋裡頭一陣混亂,五六個老少不等的人物急匆匆奔到外面,為首一位胖敦敦臉圓圓的老人慌忙來到秋離身邊,打躬作揖地道:「壯士住手,壯士住手……老朽這廂給你陪罪,如若李七這廝有什麼放肆失禮之處,尚請壯士看在老朽薄面萬予恕過……」

  話呢,是說得又謙又軟,神態亦是這般溫文有禮,再加上老人又是一大把年紀了,秋離雖則有滿肚子火氣也不好意思再發出來,他冷伶一笑,指著地下那位猶是面紅頰腫,抱著腦袋直哆嗦的李七道:「老先生,這小子是你什麼人?」

  老者趕忙堆著滿臉笑容道:「呢,壯士,這廝乃老朽小店裡的夥計,承負點稱銀兩之責,他自來便是有口無心,說話隨便,如若這廝有什麼頂撞壯士之處,萬祈莫與計較,放他過去……」

  點點頭,秋離道:「這小於也太狗眼看人了,碰著我算他運氣,僅只受點小小教訓,假如換了個性子暴躁點的朋友,說不準就要將他滿口狗牙給砸下來!」

  連連哈腰,老人陪笑道:「壯士教訓得好,教訓得好,也給這小子一點見識,叫他知道不要只重衣冠不重人的道理……」

  氣消了,秋離安詳地道:「老先生,這錢莊誰是老闆!」

  老人忙道:「不敢當,老朽便是……」

  鼻子裡聞著秋離身上的汗酸氣,眼睛裡看著秋離那揉亂縐起,又泥沙沾布的衣衫,再襯著秋離未曾修飾過的粗獷面容,老人卻不敢稍有輕視心,經驗與世故告訴他,這可真叫來了「布衣財神」啦,所謂是「真人不露相」,看樣子,這位年輕怪人可確有點「真人」的味道了……

  謹慎溫雅地;老人道:「未知壯士來此,可有何吩咐?」

  一揮手,秋離道:「別客氣,我有一點金子要存在老先生這裡!」」

  老人連連點頭道:「歡迎歡迎,小店利潤最高,而且牢靠守信,老朽經營本行已有四十餘年了,壯士只要在本行中隨便打聽一下,便能知道小店信譽如何、只不曉得——。」

  目注秋離,老人低聲道,「只不曉得壯士要存的黃金數目為若干?」

  秋離朝門口停著的篷車一指,道:「都在上面了。」

  側臉望了外頭的烏篷車一眼,老人道:「請壯士示下在車中哪裡?用何物秘藏著?老朽這就派人上去搬下來收庫……」

  懶洋洋地,秋離道:「一車子都是。」

  老人猛然一震,目瞪口呆,好半晌,他才緊張得有些顫嗦嗦地道:「呃……壯士,你,你是說,你是說整輛篷車裡都裝滿了黃金?整輛車裡?」

  點點頭,秋離道:「不錯,整輛車裡,大約有幾十隻木箱子吧,總數目是三萬七千兩,成色包足!」

  老人象看一個怪物;樣看著秋離,傻呵呵的,愣呆呆的,嘴巴也在不由自主地微微翕合著……

  有些奇怪,秋離道:「老先生,怎麼了?有什麼不對麼?」

  驟然打了個寒栗,老人如夢韌覺,他十分尷尬地急道:「啊,沒有什麼,呃,沒有什麼!」

  說著,他立即朝身旁的兩個年輕人吩咐了幾句,兩個年輕人點著頭,又招呼地下爬起來的李七一道快步出門,兩個年輕人坐上篷車前座,李七攀進了篷車裡頭,於是烏篷車便被馳向這座樓房的後門,車尾邊跟拴著的黃鏢子還有些依依不捨地向秋離低嘶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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