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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八


  第十七章 略施薄懲

  漫天的風沙呼嘯著,毫無忌憚地橫掃大地,有如天之神在怒吼,在咆哮,而大地是一片陰沉迷晦,不時有尖銳的呼哨盤旋飛舞,枯萎的枝葉也在這暴虐的狂風中飄零浮沉,天黑了,好惡劣的天氣!

  頂著風,秋離趕著他四轡烏篷車艱辛地往前挺,風刮著車上的油布,發出「嘩嗤嘩嗤」的聲音,震撼著整個車身,而是女扮男裝,純純粹粹是個女子改易成的,至於那個老人,昭,卻不折不扣是個雄類了,這兩位朋友形跡相當可疑,更可疑的,呢,他們兩人面容竟然十分相似,就宛如……宛如……

  秋離微微一笑,他想著,就宛如一對父女!

  這時,食物端來了,一盤白斬雞,一碗紅燒肉,另外,一碟鹵花生,大壺酒配著一小鍋白米飯,簡單豐富,堪稱實惠。

  在酒杯裡斟滿了酒,秋離仰起脖子一飲而盡,他滿足地噓了口氣,咂咂嘴巴,朝含笑望著自己的店掌櫃照了照杯,大聲道:「好酒,老闆,可是自己釀的?」店掌櫃頗感榮幸地道:「正是小店祖傳秘法釀制,叫『小桃酒』,客官嘗著還貼味吧?」又是滿滿一杯仰首而盡,秋離道:「好極了,昭,『小桃酒』名字還帶著點香酥酥軟綿綿的味道哩……」店掌櫃陪笑道:「客官喜飲此酒,還請放量飽喝,小店存貨有大半地窖之多,包管客官喝個夠上加夠。」豁然大笑,秋離夾了塊白斬雞放在口裡咀嚼,邊指:「伯只怕我的口袋不爭氣哪……」拱拱手,店掌櫃光棍地道:「客官說笑了,便是真個如此,全算店裡做東就是!」一豎大姆指,秋離道:「好,沖著你這句話,我就得喝它個夠!」於是,秋離開始放量地吃喝起來,大碗喝酒,大塊吃肉,直將桌上的酒菜掃了個風卷殘葉,他又撐下去半小鍋白飯,然後才用衣袖抹了抹油嘴,打了個飽嗝,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來,拍拍肚皮粗著嗓門道:「這頓飯吃下去,我可以三天不用再吃了……夥計,給我帶路,大爺要進房安歇!」推開椅子,秋離踉蹌了一下,而就在他微一踉蹌中,目光已不露形跡地掃瞥了那邊一眼、昭,那一者一少亦已吃完了,正在低聲交談著什麼,都沒有向這邊看……

  一個店小二急快上來扶住秋離,邊低聲道:「客官約莫過量了?小店這一錫壺酒足有斤半還多,這酒初入口十分溫順,後勁可是特大哩……」嘿嘿一笑,秋離又打了兩個酒嗝,他軟搭搭地推了小二一下,卷著舌頭道:「胡說……胡說,哪一個敢講大爺醉了?

  大爺清醒得很……別說這區區一兩斤什麼……什麼桃灑,就是『燒刀子』……大爺一個人也能……呃……也能獨灌它五斤!」店小二扶掖著秋離歪歪斜斜往裡走去,奉承著道:「是,是,客官好酒量,確是好酒量,如今天也晚了,客官還是早歇著,明天,再喝它個五斤吧……」眯著兩眼,而目光是朦朦朧朧的,秋離臉孔一片紅光,他亂揮雙臂,粗濁含混地嚷嚷著:「再來兩斤……再來兩斤……

  什麼桃酒……大爺喝給體們看……哼……這一點馬尿……也能喝醉大爺?哼哼……笑話,真他媽的笑話……」店掌櫃一連向那小二哥使著眼色,店小二也就加了把勁,連扶帶拉地將秋離送進了他預定的房裡。這是一間乾淨又簡樸的房子,一張床,四把太師椅,一張檀木鎔白雲石的方桌,另外,小兒上一盆黃菊,如此而已,秋離進房之後便歪倒床上,衣鞋都沒有脫便呼呼大睡起來。

  替秋離把棉被蓋好,桌面的油燈撚小,店夥計躡足退出,臨走,還把房門掩上了,在房裡黯淡的燈光下,秋離的呼吸聲也就越發均勻了。

  於是,時間慢慢過去,慢慢過去……

  夜深沉,更鼓二響,外面,狂刮的風勢也逐漸衰微了,氣溫降了下來,有點初冬的寒意悄然籠罩,昭,冷碸碸的……

  一絲極不易察覺的輕響從宙外傳了進來,跟著又是一聲,秋離緩緩睜開眼睛,卻仍然發出沉重的呼吸聲。這時,他的目光裡哪還有一點朦朧?一點模糊?一點醉意?甚至連面上的紅暈也煥然變為蒼白了,眸子的神色裡是那麼澄澈,又那麼冷靜而森酷,現在的秋離,看上去,就宛如一頭隱在黑暗處伺機攫取獵物的黑豹!

  又過去片刻。

  窗外的聲息開始連串地悉嗦起來,不再那麼謹慎而戒備地間歇與隱匿了。於是,秋離知道,時機已告成熟!輕悄地不帶一絲聲息,就象一抹雲彩飄浮著,秋離掠向屋樑,他小心地掀開了兩扇泥瓦,矯健如狸貓般躥躍而出,甫一躍出,他立即便伏身在屋頂簷邊,炯然凝視下麵,下麵——

  一長列的茅棚馬廄之旁,靜靜地停著他那輛烏篷車,拉車的馬匹早已解了轅,而烏篷車停放的位置,果然對著他房間的窗,只要一打開窗便可看見車子,雖然秋離到現在還一直沒有打開過。

  此刻,一條黑影正隱伏在秋離房間的宙口之下,他是那麼謹慎而專注地隱伏著,似是準備隨時予視窗出來的人以重擊!秋離不禁感謝仍未全然停息的夜風,它仍在呼啦呼啦地吹著,這可將房中的呼吸聲掩遮過去,要不,只怕那伏在窗外的人已經發覺了情況有變也末可定……

  』現在,秋離也看到了那個在篷車車尾浮動的黑影,他正以輕細的手法解開掩扣著的篷布,企圖進入車裡。

  有趣地一笑,秋離並未採取行動,一直等那人將車尾篷布解開,向周圍急快探查一遍又竄入車內之後,秋離才翩如飛鴻般在一閃中掠到馬廄頂上。

  他靜靜地伏在又臭又髒又紮人的茅草廄頂,帶著欣賞意味地注視著繼續的演變,這時,車內又有輕細的聲音傳來。呢,秋離知道,那是有箱子被啟開了。

  幾乎他剛想到這裡,車尾已伸出那人的腦袋來,朝著窗口那邊發出輕輕的一噓。噓聲之後,視窗下的黑影已飛快地長掠而到,身手相當俐落快捷!

  那黑影方才掠到,已「呼」地一轉借著車身隱蔽起來,晤,老經驗,此刻,只聽這掠來的黑影悄聲道:「爹,車裡面裝的什麼?」好嬌脆如銀鈴般的聲音,是個女的!而且,必然年紀很輕哩。車上,一個冷靜而沉著的嗓門道:「全是黃金!」低呼一聲,那女子驚道:「一車都是?」車上的人點頭:「一車都是,滿滿的,我早就懷疑是這種玩意了,要不,車輛的痕印怎會如此深陷?那架車的渾小子不知是何來歷,敏兒,房裡可有動靜麼?」黑暗中少女輕輕地道:「沒有動靜,爹,他一定醉得暈天黑地了………」車上的人哼了哼道:「還是小心點好……」於是,在此刻,秋離飄然自廄頂飄下,無聲無息,他懶。

  洋洋地接著道:「二位老爺小姐,這等深夜,你們摸上不才的這輛破車,可有什麼心意?莫不成也想撈兩文發發橫財,來個黑吃黑麼?」秋離的突然出現,簡直完全出了對方兩人的意料之外,那少女淬不及防之下,驚得驀而一震,用手捂住了險些出口的尖叫,幾乎有些踉蹌地急忙躍出五尺!

  「嘖」了一聲,秋離微笑道:「不要緊張,小娘子,我不會吃你哪。」車內的那人似也神色倏變,但他卻立即鎮定下來,目光冷厲而陰沉地盯著秋離,緩緩地道:「朋友,你果然有一手!」聳聳肩,秋離道:「有一手那還管用?比不上閣下有三隻、手呢!」車上的人楓然飄落地下。昭,不錯,正是在客棧大廳裡的那位老書生,另一位少女也就是跟著老書生同桌的那位易釵而弁的少儒士了。未出秋離所料,他們果然是一對父女哩。

  現在,老人面色鐵青,他雙目中煞氣盈溢地注視著秋離,暴烈地道:「朋友,我不管你是誰,在你明白我是何人之前,最好把嘴巴放乾淨點,你要清楚,章琛父女不是軟心腸的角色!」心裡暗笑一聲,秋離忖道:「媽的,真叫不是冤家不聚頭啊,我早就懷疑是這對寶貨,那知卻全猜對了……」心裡想著,他表面上卻裝糊塗,低聲地道:「我不管你是姓章姓馬,你就算皇帝老子也不能私自摸上人家裝著黃金的馬車吧?我倒要問問,你們是存的什麼歪心?深更半夜,做出這等行徑來,脫不了奸盜二字,我不發凶已經是客氣到家了,你競還耍刁使賴擺出這等臉色來?你當我是省油的燈麼?」臉色越發陰森了,章琛道:「小輩,在我『生死一笑』面前假癡作呆,你算瞎了狗眼,說,你是誰?車上這麼多黃金是從哪裡得來的?」「咦」了一聲,秋離壓著嗓子叫道:「這真他媽成了本末倒置,善惡不分了,你半夜三更偷上我的篷車,打開了我裝著金子的箱蓋,我還沒有拷問你叫你招供,你你,你竟盤詢起我來了?這算成了個什麼天下啦?」

  踏上一步,他又氣吼吼地道:「我的金子是我的,從哪裡來你管不著,我也沒有這個心思告訴你,怎麼著:你看了眼紅?」冷冷一哼,章琛凜例地道:「混帳小子,你是不要命了!」一叉腰,秋離怒道:「幹什麼!還想謀財害命,殺人滅口啊?老匹夫,你休要做這春秋大夢,這些金子是我的命根,我擠著一死也不會讓你沾上一丁點,連一撮金粉末子你也別想揩油,天下豈有這等便宜好占?哼!」悄悄地,章琛的女兒從後側掩了上來,她一聲不響地靜靜站在秋離身後,一身純黑的夜行衣襯著她包紮住滿頭秀髮的黑絲巾,模樣兒就更俏更媚了,只是,臉蛋上的神色卻是異常冷峻淡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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