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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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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幢房宇的後面一間類似密室的小廳裡,秋離正大拉拉地翹著二郎腿坐在一張鋪著錦墊的太師椅上,他微眯著眼,吊兒郎當地聆聽著面前那個禿頂、大鼻、厚唇、下巴刮得虛青的魁梧老人談話,這位容貌奇特令人一見便難以忘懷的老人,昭!正是不惜奴顏卑膝,遣人以厚禮恭聘秋離來此的主兒——「鐵臂」方元! 「……秋離兄,如今兄弟我雖則派了不少門下好手把持在那座寶山的翠苗發現之處,但焦老兒也早遣了他的一些蝦兵蟹將照樣駐守在那裡,現下等於是大家僵在一道,誰也不能先動,誰也不敢先動,』因為只要有一邊下手槍寶,場面就馬上要亂起來,勢必流血不可,固然兄弟我自付吃不住焦老兒,但焦老兒卻也壓不住兄弟我,大家都有顧忌,深伯翻下臉來弄個兩敗俱傷,但雙方卻誰也不甘就此甘休,將這座山拱手讓出,因而兄弟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請到了秋少兄,焦老兒那邊,風聞也正派人四出邀約高手,換句話說,只要我們與焦老兒那邊,有一邊認為力量已足,可以吃定對方,那麼,一場火拼就即將爆發了……」側旁另一個面目清臒,神態精悍沉穩的中年人也接著道:「幸虧秋兄慨允賜助,否則,幹將起來只伯我們這邊有些吃不住勁呢,姓焦的那邊已準備破釜沉舟,硬拼到底了……」似笑非笑地撇了撇唇角,秋離道:「除了我,你們還請了些什麼人?」方元忙陪笑道:「本來還另外請了五六位道上頗有名氣的朋友,但兄弟我一得到少兄答允相助的消息後,那幾位元朋友也就沒有再繼續接頭了。這真的,只要少兄肯來,光是伸伸指頭,也足以抵得上千軍萬馬的威勢,少兄一己之力,又何啻武林中百名高手聯抉的霸悍?所以說,如今兄弟我及門下一干孩子們的強弱存沒,能不能再混口飯吃,也全賴在少兄的援手上啦……」哈哈一笑,秋離道:「用不著太客氣,方老哥,如此一來,你也可節省不少花費哪,請一個到底比請六七個人的代價來得便宜……」搓搓手,方元有些尷尬地笑道:「呢,少兄,兄弟我倒不是全把算盤敲在花費上面,主要的,也得看我們請的人夠不夠分量……」秋離淡淡地道:「那麼,我夠不夠得上分量?」方元咧著大嘴,一個勁地笑道:「夠,夠,太夠了,秋離兄,你這一來,就象來了我們的救命活菩薩,呵呵,喜得兄弟我就差跪迎十裡了……」放下翹起的二郎腿,秋離又道:「好,我們先小人,後君子,方老哥,那座發現翠苗的禿山,蘊藏量是不是極其豐富?」怔了怔,方元謹慎地道:「當然,要不兄弟我又何若費這大的功夫來爭取?」秋離平靜地道:「若是折算黃金,以你得來的消息,可以折算多少?」咽了口唾沫,方元小心翼翼地道:「大約,呢,這個……大約有十五萬兩之譜,不過這只是初步估計,將來掘出來的翠塊是不是值這麼多,實在還不敢預料……」一揚眉,秋離笑道:「也就是說;將來掘出來的翠塊超過十五萬兩黃金的價值亦末可定,是麼?」方元十分明白他現在對誰說話,因而他一丁點滑頭也不敢耍,乾笑兩聲,他低促地道:「少兄,你是曉得的,我們搞這玩意多少也得擔點風險,說不準大大地撈他一兩下,但不一定,得不償失就砸了鍋!」點點頭,秋離道:「我明白,我這個人喜歡乾脆,這一點小小的毛病方老哥你是知道的,而且也能以諒解的!」方元忙道:「這個自然,呢,這個自然。」秋離冷冷地道:「這一次,承方老哥看得起我,托人千山萬水把我找了來,目的是對付那個和你分庭抗禮卻懷著同一企圖的『黃虎』焦堅,姑不論姓焦的那邊是如何硬朗,如何強橫,我也得接下來了,酬勞是黃金七幹兩,是麼?」心裡有如十五個吊桶般七上八下,表面上卻又不得不堆滿笑容,方元忐忑地道:「不錯,少兄,正是這樣……」摸著下領,秋離道:「但是,這只算我對付姓焦的一夥人的代價。那座寶山,方老哥你難道就不想分點油水肥一肥我麼?」乾笑道,方元低聲下氣地道:「應該的,應該的……」秋離安詳地道:「這才像話,老哥體吃面,湯我總得沾一口呀,假如說值十五萬兩黃金的買賣我姓秋的只能分得七幹兩,分得太薄且不去說,叫外人論起來,呢!我姓秋的不和跑龍套的小角色一樣了麼?」抹了把冷汗,方元嗓子似帶著疙瘩,他訥訥地道:「不知……呃……不知少兄想分多少?還請,呢,示下一個數目……」臉一沉,秋離道:「那座寶山之內所含蘊的翠苗,的確值得十五萬兩麼?」點點頭,方元道:「實實在在,實實在在,兄弟我在少兄面前豈敢有所虛言?」一拍手,秋離道:「好,我要分三萬兩黃金,將來挖出來的翠寶多賣少賣全算你的,我決不沾邊!」咬著牙,方元肉痛地道:「成,就此一言為定,秋兄,三萬兩黃金!」秋離改正道:「三萬七千兩,方老哥,不可忘記先前你允諾的還有七千兩!」苦著面孔,方元沙著嗓子道:「是的,三萬七千兩……」秋離斬釘截鐵地道:「今晚先付七千兩,事成之後再付三萬兩,這是指事情我替你完全辦妥來說,如果辦不成,我一分一毫也不要!」誠惶誠恐地拱著手,方元急切地道:「少兄言重了,言重了,憑著『鬼手』秋離還有辦不成的事?設若少兄你都弄不妥,換別人就更連毛也摸不上一根啦,你放心,少兄,咱們包管指日可飲慶功酒,而少兄你的三萬七千兩黃金也可穩穩當當地進入口袋……」哧哧一笑,秋離道:「希望是如此了……」說著,他一斜眼,目注那形容清臒精悍的中年人道:「朱兄,現在請告訴我焦堅那邊有些什麼好手?他們請到了些什麼樣的牛鬼蛇神?」這位看上去十分老練世故的朋友先乾咳一聲,然後低沉地道:「老焦那邊,除了他本身的功夫智謀俱屬超絕之外,他手下最厲害的角色是『一龍雙鷲』及『斷尾佛』、『三眼鳳凰』等幾個人,這幾個人都是相當難惹難纏的冤神,此外聽說這一次,他更請到了『赤騎八龍』中的兩個辣手人物及名揚黑水白山的『金鬍子』古丹,以』耍斧頭積威大江南北的「霸斧』常庵,『還有天下武林聞名頭痛的『生死一笑』章琛父女……這些人物,再加上老焦原有的班底;力量之大,就相當令人含糊了……」秋離笑笑道:「看樣子,古人說『冤家路窄』的那句話可還真叫靈驗。」「冤家路窄?」方元反應極快地道:「莫不成焦堅所請的那些高手中有與少兄你結過梁子的?」秋離道:「不錯,方老哥你好聰明。」方元忙道:「不敢,只不知是誰?」一撇唇,秋離道:「赤騎八龍!」有些吃驚,方元道:「是他們?」微微頷首,秋離道:「所以說,這一次替你辦事只伯是非要流血不可了!」方元略一猶豫道:「少兄;呢,赤騎八龍可是兇橫陰險啊,少兄與他們結下樑子之際不曉得吃了虧沒有?」豁然大笑,秋離道:「你這算是掂我的分量麼?便告訴你吧,方老哥,你看我秋離像是個憤於吃虧之人麼?」老臉一紅,方元窘迫地道:「不,不,少兄過疑了,兄弟我對少兄你可以說佩服得五體投地,無以復加,對少兄你的、本事豈會有憂慮之理?哈哈,過疑了,少兄過疑了……」揮揮手,秋離道:「我們不談些事,老焦那邊可知道你請了我來?」方元搖頭道:「不可能知道,請少兄來此,我們一直保持著最高秘密,守口如瓶,絕未泄出一點消息。」秋離滿意地道:「很好,這樣才可以攻其不備,教他們高深莫測。對了,朱兄,老焦所請的幫手可已到齊了?」那中年人道:「一部分已經來了,『赤騎八龍』中的兩個和『生死一笑』章琛父女聽說要在明日午間始能趕到,設若他們一到,老焦那邊就會馬上開始占寶山,現在他們所以還按兵不動,一則人手尚未齊集,再則也想利用這火拼前的間隙探清對方虛實,老焦精明得很,他也知道我們不會這麼老老實實拱手退讓的。」點點頭;秋離道:「但願他們還沒有探明什麼。」方元道:「他們一定得不到什麼秘密,托請少兄來此相助,只有兄弟我及朱賢知道,另外,就算那個派去請少兄的桑毅曉得了,桑毅是兄弟我的義子,絕對是可靠的,共總只有我們三個人知道此事,姓焦的那邊一定還為我方這般鎮靜而納罕呢,殊不知我們早給他們請來了閻王爺啦,呵呵……」懶洋洋地,秋離道:「先不要這麼興奮,鹿死誰手如今當不敢逆料,我們固然不是省油之燈,人家那邊卻也俱非泛泛,幹將起來大夥兒全是把老命擺上去玩,誰玩得過誰,還真要費點斟酌呢。」—邊,那叫朱賢的清臒中年人低聲道:「不過,秋兄在此,不能說吃穩了他們,至少也沒有便宜給他們占……」哧哧一笑,秋離道:「老兄,你大概看准了我姓秋的好戴高帽子吧,硬生生地就取他一頂朝我頭上蓋?」朱賢陪笑道:「豈敢豈敢,我全說的真心話。」右手拇指與中指一彈,發出「拍」的一聲脆響來,秋離舒服地朝太師椅背上一靠,慢條斯理地道:「不用緊張,如今江湖上人心日險,詭謀百出,路子是越來越窄了,事情也逐漸難辦,而三萬七千兩黃金不是小數目,你們付了出來,我收進了荷包,休說對得起各位,便是看在這三萬兩黃澄澄的玩意兒上,我也多少要略盡綿力,至少不愧于這一批黃金才行。俗語道:呢,不看人面看金面,二位,是也不是?」方元與朱賢俱不由感到啼笑皆非,但兩位仁兄哪敢絲毫表露於面上?他們齊齊點頭一迭聲地道:』」對,對,完全對。」伸出舌頭來潤了潤唇,秋離道:「好吧,告訴我,方老哥;你手下像樣子的角色有幾個?記著,那些雞零狗碎的小子不要算進來。」方元略一沉思道:「兄弟我有三位把弟,五個弟子,另加我那乾兒子,功夫都過得去,遇上事也還可以撐上一撐!」秋離道:「比諸老焦手下的什麼龍什麼沒有翅膀的者雕們如何?」朱賢插嘴道:「不敢說包准贏他們,至少也不會差到哪裡,大家是半斤八兩,誰也不要想騎到誰的頭上!」笑了笑,秋離道:「很好,難怪你們雙方誰也不敢先動手,這確真是有點兩敗俱傷的架勢,我生平就最討厭這種場面,要死不活的。這一次,昭,此等秋色平分的局面就要改觀了,或方老哥你這邊完全垮臺;或是,老焦那一面整個潰散,結果絕不會出此二者!」方元沙著嗓子道:「秋兄在此,看情形老焦完蛋的機會比大。」似笑非笑地,秋離道:「難說,難說呢。」湊近了一點,朱賢道:「不知秋兄將如何對付老焦那邊,可有了腹案?」秋離道:「有了。」方元顯得有點緊張地道:「尚請少兄賜告。」一聳肩,秋離道:「很簡單,明天淩晨開始行動,由方老哥你帶領手下的人馬強佔礦穴,假如老焦那邊有人出來攔阻,我就下去斬殺!」朱賢低沉地道:「秋兄,他們是一定會出來阻止的。」「嗤」了一聲,秋離道:「所以,我也就一定會上去斬殺,如若毫無事端發生,你們也不會耗此重禮前來聘我,是麼?」方元忙道:「是的,少兄說得是。」想了想,秋離又道:「告訴你的手下準備好,明天一早就開始行動,特別交代他們,這不是去逛廟會,大夥兒都拿點精神上去。」方元頓首道:「放心,兄弟我會告訴他們。」說到這裡,事情總算有了決定,告了段落,方元長長籲了口氣,笑吟吟地道:「秋少兄,明早大戰即臨,你有沒有點緊張?」「嘖」了一聲,秋離道:「方老哥你每天吃三頓飯的時候有沒有點緊張?」呵呵一笑,方元道:「沒有,當然沒有,吃飯怎麼會緊張?」點點頭,秋離笑道:「這就是了,我在黑道上奔闖了這許多年,辦這些狗屁倒灶的邪事就好象你們吃大米乾飯一樣,早就隨便得不帶一丁點兒感觸了;又何來緊張之有?老實說,簡直煩透了。」「煩透了?」方元訥訥地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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