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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五


  在奔掠中,可以直到莊前的幾幢房屋裡,有條人影往莊門奔去,宛若未見般。

  秋離低沉地道:「很失望吧?對你那位七師叔?」周雲點點頭,道:「我想不到……」冷冷一笑,秋離道:「古人說過的話,有些真是又靈又准,像是他們早已看見了幹百年後這大幹世界所必定會發生的這些事一樣:『疾風知草勁,患難現親朋』,『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幾句話可真是對極了!」

  轉了口氣,秋離道:「而且,恐怕還有些事你更想不到……」周雲也喘了口氣,側首望著秋離,疑惑地道:「秋兄,你是說?……」二人雙雙騰空躍起,在三次連續長掠中,秋離快速地道:

  「我是說,可能你那位七師叔已經到你們那位大掌門那裡去告密了,或許在即將來臨的接觸中,他老人家翻了臉與我們幹上幾場也說不定!」落下地來,二人依舊閃奔著,這裡象已是彤雲莊的後面,十分靜寂冷僻,沉著聲,周雲低啞地道:「不會吧?他老人家再絕情也不會絕到這等地步!」笑了笑,秋離道:「能捨生取義,豁命行仁的人不是沒有,但那到底為數極少,我雖不如令七師叔會相人,但是,我卻看得出他不是那等角色!你沒有看出來,有些話,他好象連講都不敢講,吞吞吐吐的?」周雲沉默著不再講話,二人已穿過一片人工植就的小小硫林,沿著一條花石砌成的乾涸小溪溝,直朗一座掩映在幾十株古雅梅樹中間的精巧屋宇中撲去!

  就在望見前面那座精舍的時候,秋離已察覺出周雲神色之間有些不對,那種不對,秋離曉得,是惶恐,期待,憤怒,仇恨,還加上那麼一些兒嫉妒所共同組成的玩意。

  周雲戴著面罩,看不見他的表情,而且,他似還在儘量強制著自己內心的感觸不讓流露出來,但秋離卻已心中有數,當然,鬼手之為鬼手,也就在此了。

  輕輕地,秋離問道:「前面的房子就是了?」吸了口氣,周雲裝得十分平靜地道:「那叫『雙心閣』,本是稱為『小梅軒』的,艾師妹為了我與她……才改了如今的名字,她一直便住在那裡。」秋離哼了一聲,道:「好一個雙心閣!」周雲身軀抽搐了一下沒有答話,於是,。二人已來到那片古趣盎然的梅林之處。

  朝那梅林中的屋舍打量著,秋離唇角浮起了一抹冷嘲的笑意。咽,一條小巧的青石板道路自這裡直接通到那棟精舍之前,連著七級白雲石的小石階,有一條紅漆綴雕壽字圖的巧致朱欄所隔成的敞廊,廊地也是白雲石的,左右四扇碎花格子窗全放下了,連那道斑竹鑲嵌著亮銅邊框的小門也閉得緊緊地,上面黑色單菱泥瓷瓦成斜蓋覆披下來,又向上勾成兩邊兩個美好悅目的簷角,有幾株細小的瓦松生長在簷隙裡,瘦伶伶地隨著夜風搖曳,越發增添了幾分裘娜清幽之氣,再襯著梅林、山影、小徑、細流,晤,卻好生識得享受這風月情懷。

  語聲竟是如此暗啞,周雲道:「秋兄,我們進去麼?」秋商道:「不進去,怎知這小於隱於何處?」周雲忙道:「可以從後面去探探,後面還有兩扇宙……」微微一笑,秋離道:「老友,這不是講禮數的時候了,哪還有這麼多麻煩?你跟我來!」不待周雲再說什麼,秋離已猛然飛身向前,他雙掌齊翻,勁風起處有如巨杵淬搗,「嘩啦啦」的暴響聲中,右邊兩扇精巧的紗窗已粉碎如糜,木屑四濺,秋離暴叱如雷!

  「姓丁的,你滾出來!」叱喝聲中,同時閃電般斜橫五步,身軀乎射直泄,「轟」

  然一聲巨震,那扇美雅悅目的斑竹門兒已被他雙足猛蹴倒塌!

  這扇支離破碎的竹門尚未倒地,秋離的身形已流星般穿越入屋,他連看也不看房中的佈置陳設,雙掌橫插直臂,呼嚕嚕地狂風迴旋呼嘯,排山倒海的勁力往來擊撞,頓時這房間裡象來了二十個大力天丁,而這二十個大力天丁又都握鐵錘在猛敲狠打,只一眨眼間,一個陳設得幽雅豪華的小廳已被搗得七零八落,滿目瘡夷!小廳右邊的兩扇雕花核木門匆匆啟開,兩個神態慌張,蓬發亂裳的丫鬃打扮的女人奔了出來,一邊驚叫著,一邊還在尖聲叱問,看情形,這兩個使女也會兩下子!

  秋離狂笑一聲,大喝道:「姓丁的在也不在?他莫非還瘟在老婆的懷裡裝熊嗎?」兩個使女一見小廳已被砸成這般模樣、,又見秋離這位兇神惡煞,俱不由驚怒交集,齊聲叫駡:「你是誰?你活得不耐煩了?竟敢到雙心閣來撤野?大爺在小閣上休息,他只要一下來你這條狗命就算完了!」秋離霍然大笑道:「我先活劈了你們這對小浪蹄子!」

  兩個使女尖叫連聲,卻分向左右閃開,一個搶了一把太師椅,一個拿著一張雕花小兒,同時又朝秋離撲了過來!

  站著動也不動,秋離左手單掌一沉驀彈,只聞冷風恢掠,兩個使女已慘叫著橫摔出去,椅幾落地之時,二人已皆是滿口鮮血,兩頰腫紅了老高!

  這時——

  在小廳那邊一條精巧的旋梯上,有一個沉靜的語聲傳了過來!

  「朋友,你是來找我丁驥的麼?既有種來尋我,就不該拿著一干下人發威,這並不見得光彩,是麼?」秋離哈哈一笑,眯著眼往左面的旋梯上望去,他甫始看到一條高大魁梧的身影立在旋梯的上端,一片隱隱的巨鐘回鳴聲已飄進了耳鼓。

  嘴裡「嘖」了兩聲,秋離右手姆指往外一指,道:「他們在向你傳遞警訊了,遺憾的是,似乎稍為慢了一點。」緩緩地,那高大的身影自旋梯上走了下來,咽,他後面敢情還跟著一個身段兒十分窈窕婀娜的女子!

  秋離凝聚目光朝那人看去,雖然在一片勤黑的沉黯中,他依然可以看出這個丁驥的神態相貌來。他高大,魁梧而結實,雙眉寬闊,虎背熊腰,面孔英俊而沉毅,有一雙炯然的眼睛;

  』挺拔的鼻樑,以及稍嫌大了一點的嘴唇,他兩邊太陽穴高高鼓起,雖是在遭到眼前的驟變之下,卻仍舊舉止穩健鎮定,毫不慌張。於是,只這片刻問的印象,秋離已斷定此人不易相與,是個難纏的人物!

  丁驥身後是一個穿著白緞子長袍,面目姣好秀麗的美婦人,最多也只是二十來歲的年紀,她一頭烏溜溜的秀髮瀑布般披瀉於雙肩之上,娟秀的面龐浮顯著一片迷蒙的驚愕與忐忑的憂慮,還有,懷有那麼一絲憤怒,那麼一些兒不屑與蔑視,冷然憎恨地也盯視著秋離。

  下了旋梯,站在五尺之處,丁驥深沉地道:「朋友,尋仇啟霧,也得報個字型大小,你是黃衫會的?」

  秋離冷哼一聲,道:「隨你想吧,黃衫會的也好,天山派的亦罷,反正,大爺今晚上來不是和閣下你攀根由,套交情的!」丁驥後面的少婦環顧著小廳中七零八落的景象,不禁又氣又怒地道:「你這人怎麼這般下流無賴?不管你與我們夫婦有什麼過不去,盡可以光明正大地向我們挑戰,用這種蠻橫的方法損毀人家居屋器皿算是什麼武林人物的行徑?」秋離神色猛沉,暴叱道:「閉上你的嘴,這裡沒有你說話的地方!」少婦嚇得心頭猛一跳,花容慘白地怔在那裡,微張著口,方才的氣焰一下子被挫的精光!

  丁驥強忍住心中的怒火,他陰森森地道;「朋友,請你尊重點,我的妻子不是你可以叱喝得的!」霍然大笑,秋離道:「怎麼著,看得不順眼,覺得肉痛?

  好,現在就是閣下你表演英雄救美的時候了!」面上變色,丁驥厲聲道:「朋友,你等著,不論是誰,不論你的靠山有多大,今夜我丁驥必叫你為這一切的行徑負責!」一拍手,秋離道:「行,咱們外邊擺上,別叫你那熊老婆于以為老於是要藉此拆散你們這座狗窩!」丁驥城府如何深沉,這時也不禁氣得雙目噴火,胸膈陣痛,他咬著牙,狠辣地道:「出去!」秋離狂笑著大踏步行出屋外,屋外的青石小徑上,蒙著面罩的周雲正緊張而充滿怨仇地雙手握著等在那裡。

  走過去拍拍周雲的肩膀,秋離低聲道:「用不著講究江湖規矩,也不要奢望公平的審判,我們自己執法,今夜便將這小於幹在這裡!」咽了口唾液,周雲啞聲道:「都在?」點點頭,秋離道:「全在,一對狗男女!」望著秋離,周雲的眼光裡有著不可言喻的痛楚及悲倫,顯然地,他此刻心頭激蕩不寧,百感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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