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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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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一個面容清奇古拙的黑須儒士正坐在椅上看書,他神色悠閒,氣度雍容,一見之下,便予人一種飄然如仙,不食人間煙火的脫俗超凡印象。 桌上亮著一盞純銀刻花的玻璃罩子燈,光線柔和而清澈。 象水一樣曳滿全屋,散發著極其安詳而寧靜的氳氤,這氳氤,象連人們的腑髒也滌洗得清爽而淨潔了。 略一思考,秋離比了個手勢,意思是他要直闖進去,公孫勁竹吃了一驚,連忙搖頭,秋離又費了好大工夫向他表示這個舉動的成功可能性極高,兩人打了半天啞謎,公孫勁竹才勉強同意,指指他自己,再點點目前隱身之處,表示他將在屋頂掩護。 點點頭,秋離心想:「你這者小子掩護也好,監視也罷,看我姓秋的能否被你因住?」宛如一抹流光,秋離掀窗閃入,當那黑須儒士聽到宙響,秋離早已負著雙手,氣定神閑地在房中踱了兩步了。 這位黑須儒士,正是天山派「雙道三俗」之一,「鐵拂、塵」陸小樵,天山派的一流高手!到底是經過大風大浪的人物了,陸小樵目注著這位突如其來的不速之客,鎮定而優雅地緩緩站起,放下手中書,毫不慌忙地道:「深宵來客,有失遠迎,未知少兄有何見教?」秋離微微躬身,溫和地道:』「陸夫子客謙了,在下寅夜打擾,殊覺不安,但勢非得已,尚祈恕過才是。」陸小樵淡雅地一笑道:「少兄言重,老夫想,少兄已知老夫陸小樵?」秋離領首道:「早仰夫子大名,天山派『雙道三俗』之一; 天山第八代弟子十二位排行第七的『鐵拂塵』!」陸小樵爾雅地笑了,他道:「敢問少兄高姓大名?」用舌尖一舔上唇,秋離道:「回答你呢?太早,不回答呢?』又是好生不識禮數,這叫我為難。」陸小樵忙笑道:「少兄既有隱衷,便是免了亦罷!」背著手在房裡轉了轉,秋離低沉地道:「陸夫子。」陸小樵和靄地道:「有何賜告?」秋離道:「不敢,在下有句話欲待請領教益。」怔了怔,陸小樵輕輕地道:「尚請明示,以便與少兄互相磋研。」 現在,就這幾句話的工夫,秋離發覺自己對眼前之人已產生好感了,他笑了笑,道:「有句話說:『相如無罪,懷璧其罪』,陸夫子大約可以知道在下來意了?」長長籲了一口氣,陸小樵目中隱含憂鬱,他緩緩地道: 「少兄是指那『五麒麟』之事?」秋離點頭道:「不錯。」陸小樵嘆息一聲,沉重地道:「為了這件寶物,本派正處在一種微妙而動盪的局勢之中,這象一道暗流,表面上看去平靜無波,底下卻是洶湧激蕩,衝突不已…… 看了秋離一眼,他又道:「這還是派中的情形,外面,更不知有多少武林強梁、黑白同道曉得了這件消息正待窺視下手,少兄,你說得不錯,天山本無憂煩,如此一來,則是伯難得太平了。」秋離沉默片刻,道:「情形競如此惡劣?」陸小樵苦笑道:「老夫推測,今日莊門外來了一幫綠林人物,他們可能志亦在此,雖然,到如今他們並未言明,但總差不了多遠。」緩緩地,他又道:「這幫綠林人物極為難纏,是江北黑道首幫黃衫會,碰上了馬師弟他們幾個心高氣傲的人物,又險些弄得不可收拾,黃衫會今天一直忍氣吞聲,沒有發作,這很奇徑,想他們不是畏懼天山之威,平時更張狂慣了,為何竟會這般服馴?老夫明白,他們必是擔心一打起來便難得取到『玉麒麟』了! 秋離笑了笑道:「這些,在下全知道。」沉吟了一會兒,陸小攜又道:「少兄此來,只是想探那寶物的情形,抑是意欲理取?」說著,他歉然地道:「請恕老夫用言失當。」一擺手,秋離道:「無妨,老實說,在下欲要攫取……」乾澀地一笑,陸小樵道:「難了。」秋離平靜地道:「難在何處?」打量著秋離,陸小樵低沉地道:「觀少兄身手不凡,氣宇軒昂,無須問名,亦可斷知少兄必是武林成名之輩。但此寶雖然天山派曾據主權,如今卻不能全然處置了。」安詳地,秋離道:「又有人自中插手?」陸小樵黯然道:「且莫論外憂重重,便是內思,也難以排解……」秋離耐著性子道:「敢請明言。」搖搖頭,陸小據沉沉地道:「少兄,你自哪裡來,還是回到哪裡去吧,者夫奉勸你不要參與這場爭鬥,你正是年輕有為之時,人在英年,往往氣勢如虹,豪膽似鐵,但卻不宜應付江湖這般詭譎陰詐之境,人生百年,終須一死,便是有再多珍寶異物,又有何用?少兄,你我初見,甚覺投緣,以此數言相諫,尚請莫以老夫倚老為忤……」秋離深幽地道;「夫子賜語,俱為金玉,在下心中感激,又怎能不聽,但是………」 他咬咬唇,道:「但是,在下如今卻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了。」長歎一聲,陸小樵道:「少兄,在武林中或者有些名聲,但是,你自認可以力敵天山派、無邊湖,以及如黃衫會這般強豪的重重阻礙?」秋離一歎道:「在下只是傾力而為罷了。」說到這裡,他放低了聲音道:「可否請夫子賜告此物今藏何處?」陸小樵怔怔看著他,良久,搖頭道:「少兄,此點,請恕老夫不能明告。」點點頭,秋離諒解地道:「在下省得,也難怪夫子。」他沉吟了一下,忽然雙手互擊兩次。 陸小憔方覺有異,楓聲風響,屋頂的公孫勁竹已飄然而入。 瞧著對方,公孫勁竹微微拱手道:「老朽公孫勁竹,見過陸兄。」霍然退了一步,陸小樵面上變色道:「慈面辣心公孫勁竹?」公孫勁竹似是善意地一笑,道:「昔年與令四師兄之怨,只是一場誤會,俗話有道,英雄不打不相識,老朽早已將這場過往之事淡忘,量大如陸兄,想亦不會斤斤介懷吧?」沉著臉,陸小樵冷冷地道:「不知公孫兄何時駕臨?」公孫勁竹大大方方地道:「已一整日矣,便在山莊莊門之外!」神色又是一變,陸小樵驚道:「公孫勁竹,你是黃衫會所屬?」狡猾地笑著,公孫勁竹道:「慚愧,掌管黃風堂而已。」陸小樵耳聞極廣,他焉能不知黃風堂乃黃衫會的第一堂? 權力之大,除了瓢把子就是黃風堂的堂主了,十有九年,陸小樵想不到這位名列天下「五大凶人」之一的「慈面辣心」竟已廁身於江北首幫之內。 臉上如罩寒霜,他冷漠地道:「公孫勁竹,十九年已過,天山派未去尋你雪那一掌之仇,已是莫大的恩典了,今日你卻膽敢直聞天山派山門,實在夠得上愚蠢!」呵呵一笑,公孫勁竹道:「陸兄切息雷霆之怒,當年彼此俱是心高氣盛,並無仇怨可言,武林中人,過招試手,有個失閃也是常事,天山一派素來寬宏大量,老朽這無心之罪,又何苦這般看他不開?」大袖一拂,陸小樵道:「閣下與黃衫會此來何事?」公孫勁竹看著一側含笑負手的秋離,秋離點點頭,於是,他低沉地道:「來分得那『玉麒麟』。」冷笑一聲,陸小憔道:「憑什麼?」公孫勁竹神色自若,他理直氣壯地道:「憑當年武林大盟主百忍的繼承人身份!」清朗地,卻帶有嘲弄意味地笑了起來,陸小樵道:「那麼,當年本派祖師與席大盟主所立的證物,閣下可曾執來?」者老實實地一搖頭,公孫勁竹道:「這不需要證物。」陸小憔帶怒意道:「如若人人俱想憑無據垂手取得,別說只有一尊『玉麒麟』,便是多上個十尊八尊,只怕也分配不來!」晃晃腦袋,公孫勁竹韻味十足地道:「陸兄之言差矣。」陸小憔冷笑道:「差之於何?」大拉拉地,公孫勁竹道:「席百忍為一百七十年前的南北綠林魁首,當年他與貴派二代祖師『一覺子』共同得到這件寶物之後,因為寶物腹內那株『丹參』正在成形之際,便埋藏地下等待其長成,當時未曾將之瓜分,陸兄『玉麒麟』淵源可是如此?」陸小憔淡淡地道:「閣下倒是知之甚詳。」公孫勁竹打了個哈哈,又道:「時至今日,天山派一脈相傳,越傳越盛,那一覺子自是慶倖後繼有人,但當年的南北綠林結盟呢?卻早已蕩然無存,在席百忍死後不到十年便散了,現下已隔著一百多年,又到哪裡去尋找席家的後人?換句話說,慢言席家有無後人待磋商,便是有,今在何處?席家的後人可自是廁身武林之中,到了目前,證實仍無席家後人前來取寶,那麼,這豈不成了一件懸案了?」陸小樵靜靜地傾聽著,公孫勁竹續道:「放眼天下,尚有何幫派能接替席百忍當年之赫赫威霸?沒有,除了黃衫會可視為席大盟主在一百七十年後唯一的繼承者之外,可說再不能按列第二個幫派了。為了日後綠林道的振興奮起,團結一致,這『玉麒麟』由黃衫會代表席家後人取回一份,可說是天經地義,順理成章之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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