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柳殘陽 > 銀牛角 | 上頁 下頁


  從秋離與馬隊交手到現在,頂多也只有喘十口氣的時間,但從這十口氣的時間裡,百隆派有名的「飛騎隊」卻已完全瓦解崩潰!秋離大吼一聲,再度閃掠,往回十餘丈,在這十餘丈距離內的騎士一共有六名,然而,卻在他這閃電般的去還之間,六名騎士加上他們的馬匹,沒有任何一個尚能倖存!

  馬隊的殘遺者象瘋狂了一般尖叫哀號著滾滾奔逃,他們策騎沖馳,有的因坐騎失蹄翻倒,有的互相撞跌,有的連人帶馬沖上了丘陵。於是,馬兒踐踏著馬兒,人們推擠著人們,慘叫與悲嘶響成了一片,血淋淋的,不忍卒睹!此際,兩邊丘陵上的黑衣大漢們已差不多奔下了一半多,但是,他們卻全被眼前這短促時間裡所起的驚人變化而震懾住了,無數雙眼睛直愣愣地瞧著這邊,每個人的面色都在泛著青灰,充滿了恐懼,充滿了畏怯!

  青面閻王羅小成也呆了一呆,他驀地醒悟了什麼,急怒地大吼道:「快布陣勢排好弓箭手,都在發你娘的什麼楞?」秋離冷冷一哼,卻忽然發覺那紅臉大漢正拼命朝前面路邊的淺溝奔去,他手中已另拿了一把鋒利的鬼頭刀,恩,現在,他已隔著何大器容身之處不足二四丈了!眼珠子一轉,秋離用腳尖急挑起地下遺留的一柄馬刀,馬刀被挑起的一霎,他已淬而踢射向青面閻王身上——一個聲音驚恐地大喊:「執法快躲——」正在慌亂移動中的百隆派人馬包括青面閻王羅小成在內,聽到這驚恐的喊聲,俱不由心頭一震,紛紛四散逃避。

  秋離豁然大笑,身形仿佛是那柄馬刀流芒的一部分,緊跟著淬然射出,在半空中他雙臂用力向後一揮,像是夜空中的一顆流星,那麼快捷地眨眼之間已飛越了馬刀,宛如生著光輝的曳尾一樣長掠而回!

  晤,那邊,紅臉大漢已逼近了淺溝中的何大器,現在,秋離隔著他們尚有近十丈之遙!

  尚有八丈----紅臉大漢已撲到了何大器身前,他手中的鬼頭刀閃起一抹冷芒直劈而去,淺溝中的何大器驀地大喝;聲就地翻滾,回手六掌拍出,紅臉大漢哧哧獰笑,身形一轉一旋,鬼頭刀帶起片片溜溜的閃爍蛇光再度劈下!

  秋離雙臂候振,人又騰空三丈,在空中,他淒厲倏長地嘯叫:「銀牛角——」.這聲音的確是太恐怖,太悲慘了,宛如冤魂夜哭,幽長號,又似惡魔的咆哮,阿修羅地獄裡傳來的受刑厲鬼的慘嗥,有那麼多不平,那麼多憤恨,那麼多無盡的仇,無盡的恨紅臉大漢剛剛一刀戳空,不待第二刀再去,這三個顫抖而充滿了一股無法煞厲的嘯叫字音已鑽入他的耳朵,駭得他猛一哆嗦,不由自主地「噔噔」退出了三步!

  對了,秋離就是要這三步,就是要這一丁點在別人看起來微不足道的時間,於是——他瘦削的身形一閃而落,準確無比地落在紅臉大漢與何大器的中間!紅臉大漢又是打了個寒栗,再退後了五步,一張紅臉已嚇成了紫色,手上的鬼頭刀也在不停地哆嗦……秋離殘酷地笑了笑,頭也不回地道:「前輩,你可曾受傷?」後面淺溝中傳來何大器帶著喘息的回答聲:「託福,周尚義這混帳,他還沒有傷著老夫,倒是老弟你這厲嘯,卻幾乎喚了老夫的魂去……」秋離沒有表情地—『笑,半側身朝紅臉大漢道:「朋友,早曾說過你莫試,你卻非要證明一下,如今大約你已得到答案了,現在,你是自己動手抑或秋某人成全你?」紅臉大漢,哦,他叫周尚義——顫抖了一下,目梢子急速往兩側一斜。那邊,在青面閻王羅小成率領之下,百隆派剩下的人馬正緩緩往這邊移近,他們的強弩全對準了這邊,刀鋒映著日光泛著寒芒,只是,一個個的面色都是青中發白,不大正常……髯虎何大器的語聲忽然又自後面傳來:「小心了,老弟,有三個不伯死的角色正從陵堆子上掩了過來,他們忘記陽光已將他們的影子拖在地下……」秋離目光凝注著套在右手上的銀牛角,銀牛角的根圍部分雕鏤著極為細緻精美的花紋,他淡淡一笑,低沉地道:「周尚義,不要再橫了,他們救不了你。」眼前這位百隆派鐵馬堂的堂主已慌得完全失去了主意,他再猶豫了一下,驀然身形暴縱,刀光一閃,狂風驟雨般朝秋離砍來十九刀!

  秋離長笑道:「好!」銀牛角又穩又准又沉又狠地慎而砸去,在一片連串的金鐵震響中,對方的十九刀已經全然吃他硬生生架出,牛角尖一閃突掠,周尚義狂吼一聲,左臂已裂開了一條長有尺許的翻卷血口子,熱血頓時進濺,流了他一臂一襟!

  悄聲無息,陵堆之上三條人影猝然僕下,一柄倒鉤劍,一把狼牙棒,一條鋼骨鞭,分成三個不同的方向卻在同一時間猛襲而來!

  秋離暴聲宏笑,身軀不閃不動,那麼準確地將手中銀牛角在適當的部位與角度脆落地擊出,人影瞬間晃掠之下,那三名淬擊者已踉蹌不穩地退了出去!

  周尚義窺準時機,大吼一聲搶身而進,鬼頭刀上插敵人下領,半途一偏斬向對方右胯,左掌一挽突出,再猛劈敵人的胸腔,一招三式,又急又狠!「呸」了一聲,秋離仍然不移不進,銀牛角一閃,「當」的一聲震開了鬼頭刀,左掌一招「鬼在哭」慎平慎斜恰好撞上了對方劈來的掌勢,於是,這一下子就成了硬碰硬了!

  在一聲突起的「哢嚓」聲中,周尚義尖號著暴退躍出,連鬼頭刀也摔在地下,秋離冷冷一笑,如鬼魅般隨形而進!

  大吼一聲,那三名被震退的朋友又拼命合攏圍上,三件兵刃帶著破空銳風兇狠地招呼了上來了——秋離身形微側,「噗」的一下俯向地面,三件兵刃呼嘯著自他背上掠過,當他們來不及再做應變,銀牛角已在「嗚」的一響中硬生生砸斷了三雙人腿!三個人悲慘地號嗥著向後跌倒,周尚義已亡命般向後奔逃;秋離口中大聲吆喝,故意不緊不慢地追了上去——周尚義的左掌已齊腕震斷,只剩下一層表皮連著,臂上也帶了傷;血似泉湧,他滿頭大汗,面色泛青,一面奔跑,一面嘶啞地大吼:「救救我……來人哪……快來人救救我……」秋離快步跟上了一段,提高嗓子厲吼道:「姓秋的這就過來與列位一清新恨舊債,姓秋的不怕你們放箭,你們堂主先擋在前面,這就叫做『投鼠忌器』!」秋離的吼叫聲清晰傳到十丈外的百隆派眾人耳中,他們已成驚弓之鳥,眼看著兩人一前一後已逼到了跟前,而他們深深明白,只要容對方插了進來,則又是一場血染黃沙的悲劇重演無疑。

  青面閻王羅小成眼皮跳得厲害,嘴角也抽搐不停,他心臟在一陣強似一陣地痙攣著,拿不定主意如何是好,兩側無數雙目光注視著他,眼睛也會說話呢,那裡面無疑是在祈懇,哀告,要求——快些放箭!

  周尚義痛苦而極端疲乏的面孔仿佛逐漸擴大,他張著嘴巴,喘息如牛,一雙眼球裡佈滿了筋絡紅絲,整個形態的組成代表著一種深沉的頹落與絕望,他踉蹌地向這邊奔跑著,喉頭在不停地發出窒息般的吼聲……青面閻王羅小成猛一咬牙,手臂往下一揮:「放箭!」甚至他這兩個字還在舌上打滾,一片強勁的弓弦機括之聲「噗噗」響起,千萬隻尖銳的箭矢閃泛著晶瑩的藍芒,呼嘯著蓬射而去!

  秋離的嘴唇抿成一道優美的半孤,銀色牛角「呼」地帶起一片波浪洶湧的光芒,一層層的、一重重的、無形的澎湃氣流在光芒湧起的同時已嘯叫著回蕩湧激,飛來的箭矢像是螢蟲撞著巨瀑,無聲無息地消彌失蹤,或是四散崩曳,這情景是美妙而罕見的.似是一蓮蓬正月的花炮射在空中,卻又被無盡的黑暗吞噬。一丁一點也不剩下!在這些蓬飛混亂的箭雨中,周尚義甚至連臥避的念頭還沒有興起,身上已被射中了七八箭,他號叫著滾跌在地,淒怖地翻側哀叫:「羅………協……成……你……你……好狠啊!……你……好沒良心啊!……」青面閻王羅小成直愣愣地站在那裡發呆,他目注著自己的夥伴在箭傷之下做垂死的哀號,心裡有如刀割,但是,此刻,他又有什麼辦法呢?忽然——一一個瘦削尖臉的小個子奔到他的面前,惶急地道:「執法,箭矢已快用光了,弟子看,還是速召埋伏丘陵另一邊的太蒼派人馬前來助陣才是,否則只憑我們是挺不住了!

  青面閻王心裡哆嗦,臉上也沉不住了,他急切地道:「各堂好手還有幾人?」那瘦小漢子左右一看,忙道:「鐵馬堂與上隆堂合起來尚有十一人,加上紅旗之下的『五條鞭』,共有十六名撐得起場面的……」羅小成一跺腳,吼道:「快召太蒼派來援!」瘦小漢子答應一聲,嘴裡尖銳地打了個呼哨,箭手中的二個巳迅速在弓弧上安搭一隻煙哨火箭,淬溜溜地射上了高空!

  一聲狂笑起處,秋離已在一片銀芒的閃耀中帶著四濺分射的滿身瑩光流電般掠進,這情景真是令人目眩神迷,他已能將體外的光輝纏沾於本身的軀體上,這雖是刹那之間的幻象,卻也夠得上匪夷所思了。前排的弓箭手還沒有來得及退後,銀牛角「嗚」地長嗚,一陣連串的骨路碎裂聲夾雜在淒厲的嘶號聲裡傳來,熱血飛濺中,已似狂風掃落葉般栽倒了二十余名大漢!

  青面閻王羅小成大叫一聲,舞著手中短樓直掠而上,慘怖地大吼:「秋離,老夫與你拼了!」秋離候忽落向地下,上身微彎,銀牛角一抖淬掃,七名大漢打著轉子摔了出去。他腳踵突旋,銀牛角上下交舞,翻滾有如長江大浪般浩浩而去。在這陣翻滾之中,一片鬼哭狼嚎的慘叫聲此起彼落,連續不斷地傳來,馬刀、弓箭滿天亂飛,鮮血、人頭淩空跳舞,瞬息之間,地下已躺著四十多具新添的屍體!

  一個大翻身,秋離狂笑著追上了青面閻王羅小成,銀牛角晃起千百條白練也似的光帶暴卷而去,照面之間,已將羅。

  小成逼得左招右攔,狼狽退後!兩條人影厲吆聲中,自兩側撲來,一條倒須鞭和一條蟒皮鞭,在空氣中打著呼哨分頭纏向秋離上下盤。秋離哼了哼,銀牛角一揚直搗,左掌卻劃過一道飄忽的點線顫抖著劈去,攻擊者「嘿」了一聲,迅速後退——秋離身軀驀地騰空,在空中一個急旋,銀牛角灑出萬千晶點,「嗚嗚」的號叫聲響得宛如冤鬼夜泣,那兩名使鞭者還沒有來得及再退,已象突然吃醉酒似的雙雙搖晃著倒下,他們身上,俱皆佈滿了拳頭大小的血窟窿!

  一咬牙,秋離左掌閃電般朝再度撲上的羅小成劈出十七掌,暴翻之間,銀牛角已向一名掩到身後的高大敵人胸腔內插進又拔出,牛角尖映著烈日一晃,斜偏著左右砸飛了兩個手執短戟的壯漢,平肘猛縮之下,銀牛角急嘯著硬硬磕掉了一把三環大砍刀,角身一擦而起,那把大砍刀的主人臉上五官已被擠得血肉模糊,不成人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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