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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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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仁無敵 劍心是佛 大步往前走著,燕鐵衣的形態有若一個慷慨赴死的壯士,凜烈而湛然,這時的他已完全成了本來的他,絲毫「張小郎」的影子也找不著了。 來到「大森府」不及一月,酸甜苦辣的滋味全已嘗遍,而他所計畫的每一件事,都已有了明確的行動與結果,好比雙手剝筍,遂層揭開,業已到了最後接近筍心的時候——他的目地全已達到,已經沒有、也不可能再潛伏下去的必要,現在,就到了揭露展相的最後關頭了,而生死存亡的選擇,主在對方! 他此刻要去驗身,到「群英堂」不必對方來驗,他自己就會告訴對方——他身上那些部位有了創傷,正如「大森府」預料中的那些創傷。 人隔著「群英堂」的前門尚有好遠,燕鐵衣已經發覺那裡如今是一片吵雜喧騰的混亂,一堆堆黑衣灰衫、黃袍的人物在圍聚、在簇擁、也在裡外奔忙著,地下還有像是傷患在散躺著,於是,他立即知道,莊空離的人馬業已得手了。 著灰衫者是「千人堂」的所屬,穿黃袍者是「採花幫」的哥們。 照眼前的情形看,這些狼狽萎頓的朋友們必是遭襲之後的殘存者,大概,全乃亡命奔來求救告警的,但他們卻難以預測,歷劫餘生,又自投虎口了。 緩緩的,燕鐵衣帶著一種奇特的神色走近了「群英堂」。 在亂嘈嘈的人群中,他也才走進了大堂的門口,已一眼瞥見孫雲亭正滿面焦灼之色不安的正在左顧右盼,他往前一邁步,孫雲亭立時發現了他,於是,這位孫管事三步並做兩步的奔了過來,一疊聲的埋怨:「小郎?你跑到那裡去了?真能把人急死,我業已一連派了兩撥人去找你啦!快快,葛堂首就等著問你的話,其餘十五位早就查對完竣過關了,都在等你一個人……。」 燕鐵衣淡淡一笑道:「大爺!我這不已經來了?」 一伸手拉著燕鐵衣往大廳裡走,孫雲亭一邊低促又緊張的道:「小郎?事情不好了,你沒見外頭這等混亂法?『千人堂』與『採花幫』夜來全叫人給『窯』啦!搞得是雞飛狗跳,人仰馬翻,損失可慘重得很哩!他們只有一小撥人,乘著夜暗的掩護,在刀口子下逃出命來,聽說他們組合裡帶頭的全都非死即傷,血濺得像雨,如今業已證明『青龍社』動的手了,你可小心點,問話的堂首都恨紅了眼,巴不得找個人出來開刀,方才一十五名全數過關,都沒找出毛病來,就剩你一個啦!小郎,怕他們有心挑剔,找替死鬼,千萬留神說話啊!」 燕鐵衣平靜的道:「放心,大爺,我自有主張。」 一面進入大廳的門裡,孫雲亭邊壓著嗓門道:「方才葛向山己催問了好幾次,問你為什麼還不來?他的神氣極其不善,我看他今天不見得會買我的帳,小郎,穩著點,別叫他們在你頭頂上硬扣下罪名,還有,府宗也在暖房裡詢問『千人堂』『採花幫』幾個敗兵出事的經過,你聲言可別扯高了,府宗的樣子就像要吃人……。」 大廳裡倒反而安靜得多,除了四周有二、三十名「大森府」的所屬,把守各處廊門警戒外,就見中間的一張大方桌上首坐著一個巨無霸似的青臉人物,右邊另一個白眉吊睛的瘦削角色打橫靠在椅背上。四名黑衣大漢分立兩側,這付架勢,有點像公堂開審的味道。 這裡的僵窒,與外頭的喧鬧一比較,更顯得大廳的空氣冷瑟而沉悶了。 孫雲亭有些畏縮的站住腳,聲言微微發抖:「小郎,我不陪你過去了,這是規矩,可得小心回話啊!我就在這裡等你……。」 正面對著孫雲亭,燕鐵衣凝視著這張和善的面孔,突然,他伸出雙手緊緊握住孫雲亭的雙手,充滿了情感的道:「大爺,你是個好人,我會記得你——以後,如果你願意,我希望能和你做個朋友。」 呆了呆,孫雲亭尚來不及體會燕鐵衣突然說出這些似乎有些「離譜」的話是什麼確切含意來的時候,那邊,巨無霸似的青臉大漢己沉猛厲烈的道:「兀那小兔崽子可是張小郎?你還不快快滾過來答話,卻在那裡磨蹭什麼玩意?」 鬆開緊握的以手,燕鐵衣安詳的一笑,轉過身走向方桌之前,瀟瀟──的站定。 一看燕鐵衣這副蠻不在乎的神氣,那青臉巨漢——葛向山已冒了怒火,他一拍桌面,臉色在青森森的陰暗裡泛起了一抹紫赤,殺氣騰騰的叱喝道:「你以為你是幹什麼的!老子們在這裡等著侍候你,你不怕折壽麼?小王八蛋,不早點來受詢已經是天大的不敬了,既來了卻又擺出這一副熊樣來,惹得老子火起,問也不用問就先砍了你這個狗奴才。」 燕鐵衣笑笑道:「你要問什麼呢?」 三角眼猛的一硬,葛向山兇狠又陰毒的道:「你倒很輕鬆呀?很好,我看你還能輕鬆到幾時?我問你,你姓什麼?叫什麼,那裡人氏?是何出身?誰引薦你到府裡來的?又你祖宗三代的家諳背誦出來,街坊鄰舍的人名營生要說明仔細,還有昨晚上每個時辰的行蹤,每一刻所做的事情經過,這些講過了,把身上衣衫脫下,我們要驗驗你身上是不是完整無缺,光光溜溜的?然後如果你全過了關,張小郎,老子再試試你這刁猾奴才尚有些什麼花巧!」 吸了口氣!燕鐵衣道:「那麼?我就照實說了。」 喉頭裡起了一陣低響,葛向山狼嚎般叫:「你敢有一字半句的虛言,我就當堂活剝了你!」 燕鐵衣用一種十分清晰,高亢語調道:「我姓燕,燕鐵衣,來自『楚角嶺』,乃『青龍社』之魁首,人稱『梟霸』,我來『大森府』的目的就全為了對付你們,打擊你們,我的字譜你不配知道,我的左鄰右舍俱為『青龍社』兒郎,昨晚我的行蹤就在『群英堂』之左側庭園裡,做的事情乃狙殺司延宗、蒲和敬和章琛三人,我身上有傷用不著再驗了,那史炎旺、李子奇、孟皎、黃丹、馬大賓等人,都是由我一人格殺,公孫大娘也被我逼走,駱志昂,章凡亦落入我手、『力家教場』是我布的離間計,『千人堂』『採花幫』也是我下令我的手下展開猝襲,此外,廖子竹、『金川三鬼』更是我的指令限時截殺,怎麼樣?葛向山,我回答得仔細詳盡麼?然後,我便等著你如何來試試我的『刁猾』與『花巧』了!」 葛向山就像一下子被釘在椅子上一樣,全身僵硬,動也不能動彈,他的臉孔在這一刹那間,不但,泛了灰白,更怪異的扯歪扭斜了,兩隻眼球像要突出目眶,卻定定不會轉旋,他那張大嘴張得汙脫能塞進一個拳頭,舌頭又竟發了直,他彷佛是陷入一個不敢置信的夢魘中了,光天化日之下;怎麼說他也不信這是真實的事——「大森府」的強仇死敵,那名震天下的梟中之霸,那叫人喪膽的黑道巨擘,居然就會猛古丁出現在自己眼前,而且,竟是由這名看上去如此生嫩稚幼的青衣童子所蛻變,這,簡直匪夷所思! 一側,白眉吊睛的那位仁兄也成之泥塑木雕,眼也不吊了,眉毛似乎貼上了頭皮,他就像連全身的血液也凝固了似的,就讓他叫吧?他也沒這個熊膽叫出聲啦……。 於是,後面,「撲通」一聲,孫雲亭受驚過度,暈倒於地。 整座大廳裡,鴉雀無聲,一片死寂,空氣宛似凝成了冰,塞進了人心,而那些先時還一個個挺胸突肚的彪形大漢,這個時候全變成後娘棍棒下的孩子——一個個都惶悚顫慄,噤若寒蟬。 用力掙扎著,葛向山的嘴唇因為使力發音而扯向兩邊形成了扁的,他自齒縫中迸出斷續的字句,不可仰上的帶著顫抖:「你……你……是……燕……鐵……鐵……衣?」 燕鐵衣冷冷的道:「如果不信,可以來驗證一下。」 那白眉吊睛的朋友——「大匹練」範家昌,這時像被蛇蛇咬了一口似的猛的跳將起來,尖聲大喊:「葛二哥,這分明是在嚇我們,姓燕的以一幫之主的身份,卻怎會扮成賤役混進此處?決不可能!」 想想雖有道理,但葛向山卻總覺心頭忐忑,驚疑不定,他目光畏怯的技注向燕鐵衣身上,燕鐵衣青衣小帽,可是在凜然卓立中,卻穩若磐石,神韻之間,自有一股威猛懾人之概! 乾巴巴的咽了口唾沫,葛向山硬著頭皮,呐呐的道:「不管你是誰……我們也……不含糊……就算你是……天皇老子,今天也是來得……去不得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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