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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一


  第三十二章 情是水 波漪成圈

  天翻地覆的這片混亂震撼著「大森府」,他們在黃丹的惡耗中尚未平靜下來,卻又連接發現了孟皎的橫死,於是,這座雄峙南方的武林巨第便完全陷入了那種淒風苦雨,惶悚不寧的黑暗中了……。

  當然,他們立即展開了嚴密又徹底的清查與搜索行動;但是,結果同樣是空洞又迷茫的。

  找不出兇手。

  找不出殺人者的身分,來歷,甚至動機來。

  已經死去的人或許知道這些,但死人是不會說話的。

  「大森府」的上上下下,全在心裡籠上了一層愁霧,罩上了一層人人自危的驚憂暗影,可是,除了那兩眼盈聚的合惶,他們真是束手無策了。

  他們實在猜不透那個煞星是什麼人,武功這麼高強身手如此俐落,而且,更可怕的是來人居然能隨意出入于戒備森嚴的「大森府」內外恍同無人之境,這份能耐與機智,確是匪夷所思了……

  現在,「大森府」的防衛已更加嚴謹,連「金剛會」的人手也派上用場,協同展開警戒,「群英堂」內,「府宗」駱暮寒已經連續召集了三次會商……。

  燕鐵衣奉了總管孫雲亭之命,將一些香燭祭品等送往那邊的精舍中去,在那裡,擺設了靈堂,準備開吊,入夜之後,還有場法事要做。

  生死場面見得多了,對於生和死也就淡寬得多,燕鐵衣將該送的東西送到以後,又在靈堂裡外轉了幾轉,這才走了出來,面對那兩具尚未入殮的屍體時,他心中只有一抹悲憫及悵然,他不覺得自己有什麼不對,因為這是一種有關存亡的爭鬥,他極為明白,設若易地而處,他的敵人亦勢必如此,而混進了江湖圈子,便免不了要接受這樣的下場——今天他來吊人,不知那一天又安保人不來吊他?

  心情有些兒沉重,他獨自又走了回來。

  經過西園的花棚時,駱真真竟一個人坐在那裡,神情上宛似在等候什麼人,顯得有些焦急,也流露了幾分悒鬱不歡的愁容。

  微微一怔之後,燕鐵衣快步走向花棚下面,他尚未開口,駱真真已經看見了他,這位駱府的大小姐立時一躍而起,焦急愁苦之狀一掃而光,她匆匆過了上來,又嗔又喜的盯著燕鐵衣道:「小郎,你又跑到那兒去了嘛?怎麼直到如今才回來?」

  燕鐵衣垂手站著,迷惘的道:「大小姐是在找我?」

  駱真真佯怒道:「不是找你是找誰?我先前到孫總管那裡,他說才派你送東西到對面去了,我知道你回來一定要經過這裡,所以索興就在這裡等,那知卻等了這麼久,害得我坐立不安的……你到對面送東西要送這麼長的時間嗎?又瘋到那兒去野啦?!」

  燕鐵衣呐呐的道:「沒有,大小姐,我只在靈堂裡呆了一會,我不曉得大小姐在找我,要不,我馬上就會趕回來聽差遣……」

  哼了哼,駱真真道:「你呀,誰知道心擺到那兒去了?」

  燕鐵衣不解的道:「大小姐是指我——?」

  突然,駱真真察覺自己有些失態,她臉兒飛紅,趕緊側過頭去輕咳一聲,再轉過臉來的時候,又恢復了那極端莊之色了。

  駱真真的表面上雖已強行裝扮成一派湛然,其實一顆心卻在跳個不停,她業已體悟出自己在情感方面的變化來,這種變化,對她來說,是強烈的玄妙的,新奇又不可思議的,她暗中有一股興奮的潮流奔循於體內,一種喜悅及一種綺麗的幻想摻含在一起逐漸凝形,但她卻也是忐忑又惶恐的,她不知道自已該如何持續下去,該怎麼讓這種情勢發展,她明白她在做什麼,她在隱隱祈求什麼,她已真的對「張小郎」有情感了,而這並非尋常的情感,這不是主子對奴才的情感,不是某種憐憫而生的情感,這是——帶點慈祥意味的姐姐對弟弟的關愛,不,這此只有一點點,卻更像一個思春少女暗戀上某一個青年人那樣的狂熱及迷亂,雖然,她是儘量壓制著,同時自己也在拚命否認……

  沒有少女是不懷春的,只等著那個合適的人來啟開她愛之心靈而已。

  有些人,經過一生漫長時光,猶不能體悟「愛」的真諦是什麼,但有些人,只在短短的一段時日裡,便能適切的發現愛更去承受它的痛苦與甜蜜,歡樂與憂鬱,承受它的興奮、狂癲、驕傲,以及一切平時無以體驗的百般滋味鬱愛不必多,不必長,只要真正愛過,幾天也就夠了。

  駱真真沒有說話,但一雙水盈盈的眸瞳裡,卻傾訴了許多。

  燕鐵衣有些怔忡,也有些迷茫,駱真真對他這種特異的情感,他怎麼感受不出?他早已有這個體悟了,但,此時此地此景,豈非一大譏剌?

  事實上,這是不可能的,他根本想也不敢往這上面去想,同時,他肯定,只要駱真真有朝一日明白了他的身份,恐怕不會有這樣的希翼了。

  就算眼前吧,主僕之分,相距千里,又豈是談論兒女之情的對象?

  搓搓手,燕鐵衣陪笑道:「大小姐,有時候,我太笨,腦子轉不過彎來,還請大小姐多開導……」

  駱真真稍微平靜了一點,她笑道:「別客氣了,誰知你是真糊塗還是假糊塗?」

  燕鐵衣忙道:「在大小姐面前,我怎敢裝糊塗?」

  「噗嗤」一笑,駱真真道:「好了,不說這些——小郎,靈堂有什麼好看的?那種陰慘慘寒森森的氣氛,能憋得人發狂,你卻像蠻有興致似的,真叫人想不通!」

  燕鐵衣不知不覺的道:「生與死是一道關界,來的人和去的人總也有這輪回一轉的緣份,與死者識與不識並非重要,人去了,多少會給生者留下一點淡淡的意思,好比離愁,俱為悵然……」

  駱真真凝視著燕鐵衣,表情中有著驚訝與納罕的意味,這片刻間,她突然有一種怪異的感覺——她宛如在面對著一個睿智的,超凡的,深沉又淡漠飄逸的隱士……。

  這樣的話,不似能從一個小廝雜役的口中說得出來!

  燕鐵衣處於眼前的氣氛中,不由自主的將談話的物件與自己本身的情感相融了——這麼柔靜的氣氛,這樣恬怡的笑靨,又加上這樣一位親切的少女女以至將他本能的戒備和善惕也鬆懈了,就如同在和一位好友話家常似的……。

  及至他發覺駱真真,以這種眼神瞧著他,他才悚然驚悟,立時,他掩飾的一笑,故作忸怩之色:「大小姐……大概我說得有些不倫不類吧?這是我從以前家鄉里一位秀才先生口中聽到的,順便套用了,也不知是不是人的生死真像這個說法……」

  駱真真疑惑的道:「這不是你自己想到的?」

  燕鐵衣忙道:「我也想過,但說不出來,我只覺得像他那樣講,才多少扣中了我自己心裡的一些感觸,……」

  駱真真慢慢的道:「小郎,你很聰明,悟性也高,有如璞玉,只差一位好工匠好生琢磨了……」

  燕鐵衣順勢道:「還請大小姐多教導,大小姐,我的記憶也很好呢,教我什麼差不多都能記得。」

  怔怔的看著燕鐵衣,駱真真茫然道:「小郎,我老覺得你不是小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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