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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七


  第十九章 真像明 大幻才子

  歎了口氣,朱少凡嗓音沙啞的道:「三個月前,是一天的子夜,我剛從外頭參加了一個酬酢回來,獨自走在寂靜的街道上,當我正要拐彎朝巷子這邊行近的時候,一個人突然從巷口出現迎了上來,他筆直走到我面前攔住了我,說有點事請我借一步談話,我當即十分冷淡的拒絕了,同時我打量著那人,身材高矮與我相彷,胖瘦也差不多,甚至我們的面形輪廓也有些近似,但我並未在意,我只想著趕快擺開他回家休息;我繞開那人,頭也不回的走了過去,就在這時,他跟在我後面說了幾句話,也就因為這幾句話,使我開始變成了他的傀儡,他的奴才,他的代罪羔羊……」

  屠長牧急問:「他說了那幾句話?」

  歎了口呆,朱少凡頹喪的道:「他說:朱老兄,你希不希望你虧空公銀的事和你偷竊公銀私下做生意的事被『青龍社』的總壇知道?行了,就這幾句話,我業已恍如焦雷殛頂,周身冰寒,一時便僵住了當地——。」

  燕鐵衣靜靜的道:「你有做這種事麼?」

  沉重的點點頭,朱少凡道:「我有……」

  陰負咎惡狠狠的道:「又是一罪——監守自盜,妄吞公銀——朱少凡,你居然大膽到這種地步,連本社由你經手的經費你也暗裡中飽起來,而且,我看其中你兒子也必有牽連!」

  神色變了變,朱少凡顫聲道:「大執法,你已知道……這事涉及我那小犬了?」

  陰負咎毫不容情的道:「這等於你自己招供的,方才,你祈求魁首不要罪及你的妻女,卻未提不要罪及你的兒女,可是你是有兒子的,照說你更不該忘掉也替他求情,但你卻未曾替他開脫,因為在你本能的意識裡,業已承認他也是犯罪者之一了,是這樣麼?」

  汗如雨下,朱少凡呻吟似的道:「大執法明鏡高懸,體察入微,但,但這裡面另有隱情……」

  陰負咎陰森的道:「你解釋吧,不過,我怕你得很費上一番工夫來解釋了!」

  擺擺手,燕鐵衣道:「叫他自己說。」

  吞了口唾液,朱少凡囁嚅著道:「事情是這樣的,大約在半年之前,我那小犬背著我在外頭染上了賭癮,又包了此地青樓中的兩名紅牌妓女,整日價進出賭檔酒館,章台柳榭,揮金如土,窮奢極侈,另有一群狐朋狗友包圍著他混吃混喝,教唆他端染不良癖好,只三個月下來,他已輸掉了七萬兩銀子,更向我與他母親連騙帶偷弄去了一萬多兩銀子花用一光,弄得債臺高築,走投無路……」

  陰負咎冷然道;「慢著,他那裡來這麼多的錢去輸?」

  朱少凡嘶啞的道:「這畜生盜用了我的印鑒,在本堂口錢庫裡就幾次提去了兩萬五千兩現銀,又將我隱藏著的銀票偷去了三萬餘兩,此外,他向『晉城』我的三家支屬買賣冒用我名借去了七千兩銀子,剩下的八千兩銀子卻全是他給人打的借據,這還只是他背著我做的好事,當面向我夫妻索取以及盜竊我夫妻置於房中的珠寶古玩及一般零碎金銀合計亦已有萬兩之數了,這畜生膽大包天,忤逆不孝,害得我夫妻為了他陷於萬劫不復的絕境……」

  陰負咎道:「他到庫裡去提銀子,到你的支屬行當中去借錢,他們竟然就毫無懷疑的借提給他如此巨額之數?」

  又抹了抹額頭上的汗水,朱少凡道:「大執法,不管『晉城』本社駐派堂口的銀庫也好,幾處支局買賣也好,都是歸我的管束,我的兒子他們全認得,又加上我的印鑒為證,他們怎會懷疑?全都連問不問的便如數提給了他——。」

  冷哼一聲,陰負咎道:「恭喜,真是將門虎子,你有個好少君!」

  朱少凡的雙頰急速抽筋,面色由白變紫,由紫泛灰,他吃力的呼吸著,終於悲痛垂下頭去……

  燕鐵衣搖搖頭,輕聲道:「說下去!」

  朱少凡唏噓著,沉重的道:「當我察覺了這些事,已經遲了,鐵鑄的事實擺在面前,活生生的要坑死我,除了我自己損失的兩萬紋銀不算,公家這七萬兩銀子該怎麼辦?這是一個天大的窟窿,一個要人命的窟窿啊……我再怎麼湊,怎麼補,也填不上這個钜大的虧空數,而『青龍社』的規律嚴明如山,貪污私取的行為又是死路一條,我實在沒有法子,就只好在冒險挪用了三萬兩很子與人合夥作生意,以求賺一部份利潤回來填補虧空……我做的是絲綢和藥材的生意,我一心盼望能在年底總壇派人例行結帳查存之前能賺回大部份差額,那知——唉,晴天霹靂,和我暗裡合夥作生意的那人又竟昧著天良捲逃了我給的三萬兩銀子,逃匿無蹤,這一來,我已確確實實的到了山窮水盡,告貸無門的絕地了……」

  燕鐵衣道:「因此,這個把柄就被那人捏在手裡作為向你脅迫的手段?」

  點點頭,朱少凡呐呐的道:「魁首,這個把柄叫他捏著,已是足夠置我於死地了,他完全占盡優勢,我連一點反抗的機會也沒有,我要保持顏面、名節,要活下去,就只好接受他的利用了……」

  陰負咎厲聲道:「你這是越陷越深,罪孽是越背越重——朱少凡,虧你也是本社『大首腦』級的人物,居然也如此愚昧昏庸,糊塗不明,叫人牽著鼻子走!」

  抖了抖,朱少凡惶恐的道:「大執法,我知罪了,但是,我尚有下情稟告……」

  燕鐵衣道:「負咎,先叫他說完。」

  屠長牧這時道:「不錯,我相信事情絕非這樣單純,朱少凡的兒子今年也只有二十二三的年紀,正當弱冠,氣質樸實,卻怎會突然狂嫖濫賭起來?而且他竟老練到曉得如何以各類邪門詭計四處騙詐偷竊財物,更糊塗荒唐到這等不顧死活的田地,一個原來安份忠厚的年輕人是不該有這樣巨大轉變的,但如今他的確壞到了這樣,其中,恐怕另有歹人唆使他、誘惑他!」

  朱少凡激動的道:「大領主說得對,後來當那人脅迫我就範之後,他已知道我不敢再背叛他,他才向我言明瞭事情的真相——唆使我兒子去豪賭,去狎妓,去騙詐金錢,甚至唆使我那合夥做生意的朋友潛逃,這一連串的事件,全是他早就安排妥當的陰謀,他逐步施行,依計而為,做得天衣無縫,其目的,便都在使我墜入殼中,接受他的利用與要脅,充他的工具,替他掩護行跡,並供給他種種消息;他費了這些心機,最終所求便只這一樣——迫我聽從他的指揮,從我這裡得到利用而遂他向『青龍社』施展血腥報復的心願!」

  燕鐵衣鎮定的問:「說了這麼多,這個人,到底是誰?」

  深深吸了口氣,朱少凡以一種憎恨痛切的聲調,艱辛的道:「『大幻才子』公孫荒木!」

  「大幻才子公孫荒木」這八個字,像八個有棱有角的銳體自朱少凡嘴裡痛苦的吐了出來,卻又那麼扎實的釘嵌進了燕鐵衣等幾個人的心弦上,不覺間,他們全震動了,也跟著深深的吸氣,又緩緩的籲出——。

  任怎麼樣也不會想到竟是這個人,快有十年了吧,這位「大幻才子」早已不再在江湖上露面了,誰也不知道他何去何終,也沒有人對他有較深刻的認識與解,自他在道上闖混以來,就是一個充滿了傳奇性的詭異人物,飄飄忽忽的,來去不定的,很多人曉得他有一宗絕技——化身之術,但沒有什麼人親眼見過,到底,天下是遼闊的,武林中又是複雜多變的,與本身沒有密切關連的事或物,便往往容易遭到遺忘,天知道誰會去想到他,這有如江河的流水,過往的情景,早已被衝激得無形了,就在眼前來說,「大幻才子」公孫荒木對於「青龍社」的各位首要仍然是悠遠又陌生的,知道過他,但卻太模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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