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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四


  燕鐵衣道:「我已經說過了,青弋,我絕不會冤枉他,如果他確有叛逆行為,便必然逃不掉家法的制裁,設若他是無辜的,亦斷不會遭至冤屈,我將詳加審訊,非但給他答辯的機會,更可以給他提出實據的便利,而且,你也一同參與會審,我同意你盡你的可能予朱少凡以辯護——只是,卻必須出於公正,不可執意偏私;青戈,這樣的處置,你認為還可以麼?」

  應青弋又是感激,又是惶恐的道:「魁首待我如此之厚,實令我深銘五內,青弋何幸何能,竟蒙魁首這般體恤?但是……但是……卻不知魁首為何竟要我替朱少凡辯護?審訊之人,豈可為疑犯聲辯?是否魁首認為我主觀已定,終必徇私?」

  燕鐵衣搖搖頭,道:「我並未這樣認為,如果我這樣想,也不會叫你參與會審了。

  應青弋忐忑的道:「那麼,魁首之意是……?」

  燕鐵衣溫和的道:「青弋,朱少凡不錯是你一手提拔起來的人,在私誼上來說,他可算是你的挈友,但在公情上言,他也同樣是『青龍社』的中堅骨幹,重要份子,也是我的得力手下,因此,你雖不願貝他遭受牽連,落個實罪,在我的立場而言,我亦一樣不願他真個涉嫌,更不願想像他參與叛逆的可能,所以,你想開脫他,我也想開脫他;青戈,只要他能有被開脫的理由,我們都希望他將嫌疑洗刷掉。在『青龍社』裡,你的人我會愛護,其他每一個人我也會愛護,整個『青龍社』的弟兄全是我的手足,你須切記,我決沒有以殘害自已手足為樂趣的嗜好,他們任是那一個牽涉進這樣的事件與,對我來說,俱是一種痛苦!你明白?」

  冷汗涔涔,慚愧莫名,應青戈急忙站起,躬身道:「魁首心胸坦蕩,寬嚴並清,仁恕俱全,與魁首一比,越見我們的狹窄淺顯,愚昧輕妄……」

  燕鐵衣一笑道:「青戈,自家兄弟,你也不用這麼個客謙法!」

  正說到這裡,門外人影閃處,「快槍」熊道元已經氣嘖噓噓的奔了進來,不待他開口,燕鐵衣已道:「沒抓著人,嗯?」

  熊道元抹了把汗,有些尷尬的喘著氣道:「那小子下午就走了,魁首,我撲了個空……」

  燕鐵衣道:「還好,至少他不是見機不妙才走的,如果那樣,只怕我們又要白費手腳,空撲一趟了!」

  屠長牧低促的道:「魁首,事不宜遲,我們早些行動才是!」

  燕鐵衣點點頭道:「好,各位自去準備,但務須不露痕跡,除了『衛山龍』職位以上的司職人員外,其他弟兄面前切記保密,千萬不可泄滿一點消息,半個時辰之後,大家在嶺北小路口會齊出發,各自前往,以密行終!,不去的人表面上亦應一如尋常,就當沒有這回事一樣,好了,你們去吧。」

  於是,當二位領主,一位執法及兩名「衛山龍」退出自去拾掇之後,燕鐵衣站了起來,回手取過他擱在劍架上的「太阿」長劍與「照日」短劍,輕輕以指在冰涼的劍鞘上摩娑著,那張童稚未泯的面龐上,卻隱隱透浮趙一抹酷厲,宛若死神嘆息般的森寒笑意來……。

  熊道元站在一例沒有吭聲,不覺中又感到身子裡一陣陣的泛冷,後頸的肌肉也似僵硬起來,他深切的知道,每當他們的魁首露出這種表情的時候,就會有多少冤鬼在等著號哭,多少新魂在準備增藉,又有多少鮮血將要濺灑了,那樣的演變幾乎是有定律的,不可免的,若不經過連串殘酷與寡絕的殺戮……燕鐵衣面容上的一抹森寒怕是難以溶解的了……。

  當然,「煞刀」崔厚德也同樣有此等感受,他垂手肅立,噤若寒蟬,呼吸之間,彷佛也似帶著銅臭般的血腥氣息了。

  於是,緩緩的、靜靜的,時間在一點一點的過去……

  ※ ※ ※

  從「楚角嶺」到「晉城」,略程並不太還,快馬趲趕,也不過就是半天時間,夜裡道途寂靜坦蕩,縱馬奔行,不須顧慮,攆起路來,兩邊的距離也就更覺得近便了。

  燕鐵衣、屠長牧、陰負咎、熊道元、崔厚德五人五騎,在極端機密的情況下離開了「楚角嶺」「青龍社」的總壇,不聲不響的悶著頭往「晉城」方向趕去,他們的心情是急迫的,精神是興奮的,因而他們趕路的速度也就快得驚人了,打出發開始,一直到抵達「晉城」半路上只歇過兩次馬,每次休歇的間隙又短促得很,於是,在半夜,他們業已奔臨目的地。

  五個人在隔著「晉城」青龍社分支堂口的二條街外便全下了馬,他們對這地方的形勢都很熟悉,那麼輕悄又那麼快捷的,轉眼間就已撲到了一幢座落於靜巷尾底的屋宇之前——這條巷子相當寬敞且僻靜,而這幢轟立巷底的屋宇也十分夠氣派,青磚院牆,六級石階,黑漆大門上連那兩雙黃鋼獸環也擦得雪亮,由外朝裡望,得仰著頭,裡面是兩層樓的高大建築,此刻,卻已燈火俱滅,一片黑暗,只有屋頂上的琉璃瓦尚微微閃動著那麼似有似無的一點光暈;然氛很沉靜,很寂寥,無形上隱隱浮漾著一種生冷僵窒的意味……。

  五個人貼身牆腳,默不作聲,片刻後,燕鐵衣方才低沉的道:「裡頭有沒有安派值更守夜的人?」

  屠長牧輕聲道:「照道理說,應該有。」

  陰負咎道:「有與沒有完全一樣,他們豈能管得了事?」

  燕鐵衣道:「小心點比較好,我們此次前來,並非是以『青龍社』首腦身份蒞臨巡視查訪,乃是來此擒凶伏敵的,所以,你不要當這個地方是我們的屬下機構,要當它是對頭的穴才合適!」

  笑了笑,陰負咎沒有再哼聲。

  燕鐵衣又低聲問道:「道元,你知道朱少凡住在那裡?」

  熊道元點點頭,道:「我曉得。」

  燕鐵衣道:「好,帶路越進!」

  身形彈起,熊道元壯碩的軀體卻矯健得宛若一頭貓,只那麼一閃,業已越牆竄過,緊接著,燕鐵衣等四人跟綴而入。

  圍牆裡頭是一個大院落,五個人有如五條幽靈般飄然橫移,來到了樓下左側的陰暗處,從這裡,方才發現兩名守衛正倚坐在廳門前呼呼入睡,那種沉酣法,就像天塌下來也驚不醒似的。

  燕鐵衣搖搖頭,喃喃的道:「太平日子過慣了,竟這麼松懈怠忽……」

  熊道元伸手朝樓後的第二個視窗一指,壓著嗓門道:「魁首,那第二個窗戶裡頭便是朱少凡的寢居,靠窗的一間是睡房,前頭一進是間小廳——。」

  燕鐵衣問:「他是獨自入寢的麼?」

  熊道元道:「恐怕和他老婆同睡吧?據我知道,他一個兒子住在外頭,另兩個女兒則住在另一閑,大的是第三個窗門那間……」

  皺皺眉,燕鐵衣道:「如果朱少凡與他妻子同寢,就有點不大方便了……萬一那隱形兇手也躲藏在這裡,稍一吵嚷,便極易驚動了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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