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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


  莊空離笑道:「自是問的這個,莫不成還問你那些人去喝酒吃肉」瞪了對方一眼,應青戈道:「這必須由魁首決定。」

  燕鐵衣道:「你自己說說看。」

  略一沉吟,應青戈又道:「魁首,我們這一著若是落空,自不必談,但既然有心擒凶,便必須有周全準備,務求一擊而中,只要對方來了便決不能讓他生還,所以,去設伏動手的人定要挑揀幾個好手。」

  燕鐵衣頷首道:「這當然,你的意思是由那些人去呢?」

  應青戈緩緩的道:「屠老大、我、空離三人全去,另外率頜四名「衛山龍」中的二名,一共五個人,想也足夠了。」

  所謂「衛山龍」乃是「青龍社」總堂專司守護之責者之職務名稱,當然,能擔上這個重任的角色,亦是一流的能手,整個「青龍社」中,僅有「衛山龍」四名,應青戈要帶了一半去,在實力上來說,已非常堅強了。

  燕鐵衣道:「可以,我要不要也去呢?」

  搖頭,應青戈道:「我們都去了,嶺上除了魁首再無主事之人,若魁首也相偕而去,總堂口豈非群龍無首了嗎?」

  燕鐵衣一笑道:「其實還有大執法陰負咎在,但好吧,我不去便是,一路上你。呵自己得多加小心了。」

  屠長牧道:「我的意思是明天清晨便啟程,早早辦完這懸案,也早點了卻心事」應青戈道:「不,今晚上便走,夜暗可以掩隱行蹤。」

  屠長牧頷首道:「也好。」

  燕鐵衣沉思著道:「今晚你們不用再向我解行,屆時煒開便是,若有什麼消息,要馬上飛騎回報於我,我要隨時知道詳情」微微恭身,屠長牧道:「魁首放心,我們自含儘快相機回稟。」

  於是,燕鐵衣點點頭,自行離開了「龍魂廳」,當他走在回廊上的時候,腦子裡的思潮仍湧蕩著這些令他煩躁又不安的問題……那隱伏在暗處,屢屢向「青龍社」施其毒手的人物,會是誰呢?他是單獨的抑或是也有組織的呢?

  為了什麼?仇恨,利害衝突,還是金錢?還是這三者的總合?是某一樁難以記憶的煙遠怨隙麼?是新近發生的麼?或是一種出自先天的怨嫉所使然,總會有一個什麼原因呀?

  回到「黑雲樓」下的大廳裡,「煞刀」崔厚德立即迎上來侍候,他默無一言的揀了他平時慣坐的一張太師椅坐下,接崔厚德雙手奉上的一杯香茗,就這麼一面啜品,一面陷入沉思。江湖風雲是詭異的,是火辣的、也是慘酷的,在燕鐵衣來說,他已經過了太多的驚濤駭浪,經過了太多的血腥兵刃,也見慣了無數的生死場合,他不會被一些小事所困擾,更不曾為了幾條人命便惶憂,但是,近來發生的連番不幸,並非那樣簡單,他已意識到,這其中必然包含了一些至今他仍然想不透的重大陰謀。

  「陰謀」,想到這兩個字眼,他的心臟便不禁抽縮了一下,嫩白柔潤的面龐上,更顯得陰狸重重了……。

  就在這樣沉鬱煩悶的心緒裡,直挨到深夜他上了床,人躺在錦厚衾暖的臥榻上,腦海中仍是思潮洶湧,起伏不定,在一忽清晰,一忽蒙朧的意念翻騰著,於是有一個,有好些模糊的影像便在他的冥想中重現,一下子近了,一下子又遠了,一下子頗倒過來,一下子又遊開去。

  燕鐵衣閉著雙眼,在彷佛一團團的灰黑霧氳中,感覺得出腦子裡這些魅影的猙獰,他們似乎在他的心中狂笑,又宛如在他的幻想中得意的舞蹈,那張臉,好幾張臉,總是如此迷蒙,像很清楚,其實誰的容貌也不似,突然間,那些旋繞于燕鐵衣腦子裡的一張瞼孔向他逼近了,紅發獠牙,眉目如死,而且七竅中鮮血津津,燕鐵衣猛然待抓,那張臉又驀的變成了商傳勇淒哀無告的面容,似是著無盡冤屈愁苦般凝視著燕鐵衣,他心腔子裡猝然收縮,大喝一聲由床上躍起──室中銀燭熒熒,光華明燦,一切仍與先前無異,很平靜、很安詳,他也依然在床上,只是,業已冷汗涔涔了。

  這是一場淺淺的夢,卻是可怕的惡夢,燕鐵衣胸口劇跳,汗水透衣,他怔怔的擁被坐起,腦子裡仍清晰記得方才那在下意識中所形成的幻覺與影像那只由鬼臉轉換成商傳勇的臉,看上去該是如何的愁鬱淒苦,多麼的悲涼酸楚,好像要傾訴些什麼,要宣洩些什麼給燕鐵衣知道一樣,莫非是,他果真地冤魂不散,自陰世裡要求燕鐵衣為他報仇麼?

  剛透過一口氣來,燕鐵衣伸手抹去額門上的冷汗,此時已響起輕促的扣門聲,熊道元的嗓音有些緊張的在外面問:「魁首,魁首,有事麼?」

  覺得口幹舌苦,燕鐵衣低沉的道:「進來吧,給我端杯茶來」於是,門兒輕啟,熊道元躡著手腳走了進來,他帶著三分迷惑意味瞧著燕鐵衣,呐呐的道:「方才我在外頭好像聽到魁首喝叫了一聲,可是有什麼不對?」

  閉閉眼,燕鐵衣道:「沒有什麼,只是在迷糊中做了場惡夢而已。」

  熊道元愕然道:「惡夢?什麼惡夢?」

  燕鐵衣倚在黃銅雕花的床頭柱上,澀澀的道:「我躺在床上一直胡思亂想,就這樣似睡非捶,打了會盹,蒙朧中,像似見到很多張臉,瓢瓢忽忽又遠遠近近的些人臉,那就好似在霧裡看著些鬼臉一樣,叫人心中驚怖悸栗,但我下意識裡知道這些人臉就是最近隅伏暗處殘害我們弟兄的那幹人,我剛剛抓住其中一個,那張臉又突然變成了商傳勇的臉,好淒慘,他用一雙悲切的眼睛瞅著我,像叫我替他伸浴……到醒過來,業已冷汗透衣了……」

  熊道元也不由自的打了個寒噤,忐忑不寧的道:「日有所思,被有所夢,魁首,這些天來,你為了社裡一批弟兄的不幸事件搞得心緒煩躁,急惶不安,早也想晚也想,所以才會做這樣的惡夢……魁首,放開點吧,別老是記掛著,否則身子可要搞虧啦,那有像這樣磨人的哩?連睡覺都叫人不安寧,唉……」

  燕鐵衣悶悶的道:「我就是放不下,拋不開,……道元,傳說人死後有靈魂,尤其是冤死橫死的人更是陰魂不散,說不定商傳勇自另一個世界來向我托夢喊冤的」又抖了抖,熊道元苦笑著說道:「魁首,你也相信這個?」

  燕鐵衣用力點點頭,道:「我信,你呢?」

  接,燕鐵衣歎了口氣道:「要是不快點把這些麻煩解決,我可真是魂夢不安」熊道元搓著手,嗦著嘴道:「一提起這樣的事,我就混身不自在……」

  斟了杯茶端上來,熊道元道:「茶冷了,要不要另泡一壺燙點的?」

  一口就將滿杯冷茶喝下,燕鐵衣搖搖頭,道:「這就行了,喝點冷茶也好清醒一下頭腦──道元,下午你出去了?」熊道元居然臉孔一紅,他呐呐的道:「是的,我下午叫老崔幫我替班,我到嶺前的「安子集」去打了個轉……魁首,沒向你告假,請你老恕罪」燕鐵衣笑笑道:「又是去找你那老相好「棲風樓」的「花鞋兒」去了?」

  輕笑一聲,熊道元臉孔更紅的道:「不敢相瞞魁首,我呢,我是去她那裡瞧了瞧,沒敢過夜就又急著回來侍候啦,怕魁首生氣,所以事先不敢稟報」燕鐵衣道:「我有什麼好生氣的?你們這群王八羔子,還不全是一樣的德性?

  三天不聞腥就骨頭發,過不得了」打了個哈欠,他又道:「什麼時刻啦?」

  熊道元忙道:「交三鼓了,魁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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