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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零零


  崔頌德也發覺自己措詞失當,用句過於孟浪,他趕忙解釋道:

  「不,不,黃公千萬別誤會,我決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提醒黃公,任霜白此人奸狡陰詐,用心狠毒:黃公你切莫受了他的蠱惑……」

  敖長青亦低聲下氣的道:

  「大敵當前,剝皮難免緊張焦慮,他說話如有什麼莽撞之處。還請黃公見諒,只當他在放屁;眼下正賴大夥齊心齊力,才有求存求勝之望,黃公德助,尤不可缺廣

  黃大瑞悻悻然道:

  「你們兩個說說,我來了這麼些天,耽誤自己那麼多事,冒著性命危險杵這不走,卻是為了啥因由?完全為了替你們助陣幫場呀,難不成就憑姓任的三言兩語,便把我嚇跑了?你們兩個也未免太低估了我,將我黃某看得太不值了吧?」

  敖長青道:

  「黃公言重,我哥倆如存有丁點這種想法,便叫我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誰不知道黃公豪義無雙,大度磊落?此時此刻,更見黃公風範鏗鏘!」

  任霜白笑笑:

  「崔頌德、敖長青,你們又在花言巧語的害人了,你們害死了鳩婆婆、馬良君還不夠?現在拖著人家大腿不放,光景是想找個墊棺材底的?」

  崔頌德忍不住吼叫起來:

  「任霜白,是好樣的就明火對仗,分個死活,賣弄嘴皮子挑唆人心,不算漢子,他娘的,我們也不會著你的道,受你的當!」

  僵默了一陣的季冥蒼插口道:

  「用不著和姓任的蘑菇了,早晚只得一條路,橫豎見了存亡才能了結,任憑說什麼,全屬廢話,夥計們,我且僭越在前,一表忠義吧!」

  敖長青迅速的道:

  「季兄,務必小心!」

  提起雙錐,季冥蒼沖著任霜白道:

  「任霜白,你不是收命來的麼?還閑在那裡看什麼風景?」

  任霜白道:

  「我不勸你退出,老兄,因為我知道你是哪種人,那種剛愎自用、目高於頂、不到黃河心不死的人!」

  季冥蒼形色桀騖的道:

  「你既然知道我屆於哪一種人,我也清楚你是個什麼東西,姓任的,我們彼此之間,天生就相逆相克,不去掉一個,怎得安寧?」

  任霜白一點也不生氣,他和悅的露齒微笑,當笑顏展現的同時,人與刀已渾然融為一體,成光柱形暴射而出,進濺閃耀的紫電精芒,立刻眩花了人眼。

  雙錐便似流星橫穹般飛擊光柱,錐頭隱含極大勁力,所經空隙,氣流排蕩,形為漩渦,幾乎就在錐頭一起之下,即已穿入光柱之內。

  叮哨鏗鏘的急速撞擊之聲,有如將一顆鋼珠罩在一個劇烈搖晃中的水晶盒子裡,發出那等密集的聲響,擾得人們心慌意亂,而火花蓬現,明滅不絕;季冥蒼振臂貫勁,全力施為,交相收放錐頭的刹那,光柱已在突兀的偏斜裡長龍昂首也似從側面卷到,走勢甫變,森森寒意已兜頭襲來。

  「雙變人魔」黃大瑞虎吼一聲,急掠向前,「穿心棒」回環刺戳如千矢齊發,百矛同飛,棒尖帶起冷焰溜溜,呼嘯著聚泄向光柱的方位。

  圓桶形的光柱發出輕輕的「波」的一聲,猶若溪水擴漲,霧靄驟漫,華彩浸展下,那麼不著痕遺跡的便吞噬了黃大瑞仿佛狂風強飆似的一輪猛攻,黃大瑞的招術,像是全被光柱的滾轉絞動給消禦掉了。

  季冥蒼拔身騰空,瞠目切齒,五官歪曲形如厲鬼,雙錐跳彈若電光石火,暴射光柱,錐尖破氣聲同狼嚎,其快其准,無可言喻!

  光柱霍然迎面舒卷,眨眼已將季冥蒼身子捲入,但見光焰顫震,翻仰旋舞,直若巨蛇婉蜒,白虹迂回,卻不聞金鐵之聲,只在光芒的閃動裡血雨四揚,肉沫飛濺。

  季冥蒼的軀體從光柱中甩拋出來的刹那,實在令人懷疑這樣的一具軀體還是不是一個「人」的軀體——血肉模糊得已經成為一堆爛肉,筋骨參差錯雜,完全不辨原形。一對「索錐」亦早已不知去向,這位「冷面無常」便赤紅花白的一團堆在那裡,正如他先前所說,去得一個,倒是安寧了。

  黃大瑞似乎豁將出去,身形一轉,又撲了回來,朝著光斂人現的任霜白挺棒狠刺,棒尖在刺出的過程中不斷做著小幅度的移動,流芒所指,似已涵括了對方的全身要害。

  任霜白往後挫腰,挫腰的瞬息朝前反彈,就這一挫一彈之間,人刀又成一體,沖著黃大瑞急出的棒尖,結結實實硬迎上去。

  怪事就在這時發生了——黃大瑞肥胖的身子猝然收縮,不可思議的於傾刻間縮成一團比原來體積小上許多的肉球,而且,絲毫不影響他的動作。

  寒光掠過,卻因目標範圍的突變失去準頭,競未能襲中黃大瑞。

  「穿心棒」驟雨似的暴刺業已越掠出光柱,劇烈的金鐵碰撞聲再度傳響,光柱波顫的須臾電掣般迴旋舒展,冷焰閃眩的一刹,黃大瑞形同肉球的軀幹震彈半空,血霧頓時迷漫一片。

  正待伺機行動的崔頌德一聲「不好」未及出口,光柱已兜頭飛來,快如流矢,他的「陰陽輪」狂揮疾舞,輪影交疊縱橫。卻阻擋不住長虹也似的這一道寒華,虹彩切入,崔頌德眼睜睜的已被劈為兩半。

  敖長青什麼也顧不得了,在心膽俱裂的情況下撒腿就跑,幾次起落,人已堪堪奔至林邊。

  然而,光柱宛若九天之上破開雲霾穿射而出的日輝,只那麼驀然輝映,已將奔逃中的敖長青透背頂出五尺之外,敖長青人未倒地,一付童顏已急速蛻化,變成了個皺皮深褶、形貌枯稿的怪物!

  圍守于林子外的數十條漢子,立時發出一陣嘩叫,紛紛狼奔豕突,一哄而散。

  任霜白站在那裡,神態疲備,臉色蒼白,他的腰腿部位亦有津津血水滲出——這是黃大瑞的賞賜,所謂「雙變人魔」,已經顯示了其中一變,不過,另外一變,恐怕不容易看到了。

  黃大瑞還沒有斷氣,他雙眼凸瞪,呼吸粗濁,每在「嘶」「嘶」有聲的急速呼吸間,胸前及小腹處的傷口便血湧如泉,冒噴不停;人體內的鮮血是有限的,像這般流淌法,他目前雖未斷氣,又能挺得多久?

  師仇得報,任霜白卻不曾有預期中的興奮與快慰,充斥胸膛的僅是恁般的空虛同茫然,像一個孩童終於達成他日思夢想的願望,而願望一旦達成,反倒有些不知所措了。

  看不見敖長青、崔頌德的模樣,但任霜白心裡卻明白他們如今是個什麼模樣,他可以確定自己出手之後,會造成對方何等程度的損傷,以及,損傷所展現的殘酷情景。

  他也看不見黃大瑞現在的狀況,他卻知道黃大瑞差不多了,刀鋒入體,他清楚什麼位置是絕對致命的。

  白楊木林子在風聲中簌簌輕搖,任霜白頭也不回的走向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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