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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九


  敵方撤出大批三流人手的行動,他當然知道,不但知道,連剩下那五位仁兄的方位所在,他心裡亦已有底;緬刀纏繞在他手腕上,似一條盤卷的銀蛇,不一會,銀蛇的毒吻,便要擇肥而噬了。

  有極輕極輕的悉卒聲在移動,任霜白側耳靜聽,大致辨認得出是對方什麼人在朝什麼位置行走——敖長青、崔頌德、馬良君三個的身上體味他業已熟悉,而敵人前兩次圍襲入林之時,他亦早已潛隱於側,只是預察敵勢,未嘗動手罷了,由那兩次的默察,他確定了季冥蒼和胖老人的重要性,因此,有關這兩個人的各項辨識徵候,他全已銘記在心,對方五個人在他而言,似部是相處長久的老朋友了。

  這時,他並沒有行動,只全神收納每一樁傳來的訊息,再於心中計算組合,更以極快的頻率修正調整,他要拔出最最準確的時機,予敵致命的一擊。

  下面,五個人越轉轉快,有些聲響,像是故意發出,且不聞他們交談之聲。

  任霜白的唇角連連抽搐,眼皮子急跳不歇,攀抓樹枝的手指卻漸漸松放。

  這一次,任霜白不是落地之時才釋演「七魔撤網」的一招,他人甫離樹枝,在空中已分幻成七條身影往下撲擊,刀光縱橫,目標所指之處,精確無比。

  早已提高警覺的敖長青、崔頌德等人,雖說小心翼翼,戒備有加,但在人影眩飛穿掠、寒芒旋卷的刹那,仍不免感到驚魂裂魄般的震撼與極為窒迫的壓力,五個人各自應變招架,卻沒有一人有回手的機會!

  刀華猝變,七條影像合而為一;鏑鋒激發成一抹耀眼的雪白與另一抹驚心的赤紅,兩抹冷焰如閃電分射,季冥蒼的索錐攔截不及,「嚓」的一聲,疤痕累累的醜臉上又增一道血槽,肥胖老者饒是「穿心棒」揮阻得快,一根中指也被削脫。

  任霜白毫不遲疑,「分魂裂魄」的同一招又再度展現,物件已換做正在逃竄的崔頌德及敖長青——刃芒映擊,仿佛魔咒隨形。

  崔頌德的傢伙出擊落空,立知不妙,一個大撲跌趴向地面,連翻帶滾拼命躲避,敖長青白骨劍三招七式齊出,僅得稍稍延阻了一下掠來的赤芒,那如血的光輝略微盤旋。又暴飛而至。

  斜刺裡,馬良君大吼一聲,月牙鏟由橫向重重劈下,赤光矯卷偏出,算是給了敖長青一隙逃生的空間。

  於是,「劫形四術」中的第三招「黃泉靈光」便沖著馬良君來到,渾圓的一道柱形光彩急速移動,光柱所經,裂氣若泣,像是一股透明的龍捲風在回轉,又像極閃電,一眨眼已達眼前。

  馬良君跟瘋了一樣狂舞月牙鏟,勁力揮打,如浪如濤,而光柱筆直穿入,月牙鏟激蕩掄翻,大起大落,這位「武西草隱」就似喝醉了般驀地踉蹌倒退,身軀連連搖晃,然後,肉山崩塌,頹然僕跌。

  人躺在那裡,沒有丁點動靜,既無呻吟,亦無痙攣,不過,從馬良君胸膛上綻現的碗大血窟窿看來,他原已不必有這些反應了。

  敖長青呼吸急促,臉色泛青,更有一種兔死狐悲的傷痛,馬良君顯然是為他而死,馬良君死了,再過來,他不知道自己尚能苟延多久?

  剛爬起身來的崔頌德不禁雙眼發直,全身汗毛豎立,他呆呆的望著橫屍于地的馬良君,只管乾咽唾沫,杌隉得話都說不出了。

  任霜白卓立不動,淡淡的道:

  「你們說,下次該輪到哪一個?」

  臉頰上的鮮血汩汩流滴,季冥蒼雙手拿錐,形態陰森的回道:

  「只要你有這個本事,姓任的,下一個我來應卯。」

  任霜白轉向季冥蒼的方位,微笑道:

  「約摸你就是說我身子靈、腰腿快,僅俱逃命功夫的那位老兄了,也罷,如今我便冒一次生死之危,不再逃避,與你老兄明槍明刀,正面對上一場,還望老兄不吝指教,一展高招。」

  季冥蒼鼻孔翕合,腔調生硬:

  「你早有這個種,躺在地下的人就不見得是馬良君了!」

  任霜白笑顏不改:

  「也不見得就是我,老兄。」

  被削掉左手中指的肥胖老者,把含在嘴裡的小截指樁拔出,朝外吐了口血水,表面上神色自若,像是不關痛癢,從容笑道:

  「任霜白,你還真有一手,照面之下便斷了我一根手指頭,要是季老弟再度與你相搏,這一遭,恐怕你不會只收根指頭了吧?」

  任霜白坦然道:

  「不錯,我原是收命來的,其他雜碎,不過收命過程中一點小搭配而已。」

  頓了頓,他又道:

  「閣下姓黃?」

  肥胖老者大聲道:

  「黃大瑞。」

  任霜白略一思索,道:

  「『雙變人魔』黃大瑞?」

  老者挺挺胸肚,立刻添了三分精神,似乎連手指傷痛都忘了:

  「呵呵,我黃大瑞何人,居然也能入你尊耳,任霜白,倒令我大出意料。」

  任霜白道:

  「黃大瑞,何不聽我一句忠言?」

  黃大瑞謹慎的道:

  「什麼忠言?」

  任霜白言詞十分懇切:

  「失掉一根手指,死不了人,比失掉性命要合算得多,對朋友,你已算盡了本份,何不見好即收、趕緊回頭?再下去的場面,我保證將非常淒慘……」

  黃大瑞瞪大兩眼,慢慢的道:

  「你是說,叫我獨自逃命?」

  任霜白道:

  「直截了當,就是這個意思;人求的乃是延年益壽,若留下來,不啻自尋絕路,黃大瑞,世間美好,你總不會嫌命長吧?「

  灰頭土臉的崔頌德急怒攻心,掙扎半晌,奮力進出幾句活末:

  「黃公、黃公,你可不要上了姓任的當,中了他下作的離間之計,這王八蛋正是要分化我們、挑撥我們,以遂他各個擊破的心願,眼下誰要喪了鬥志,誰便是自取滅亡!」

  黃大瑞重重一哼,不悅的道:

  「老崔,你以為我已喪失了鬥志、想抽腿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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