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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五


  這已明白表示要並肩子一起上了,但唐百仞一想到任霜白剛才露的那兩手,就不禁背脊泛涼,手心冒汗,若非勢不得已,他實在不敢造次;擺擺手,他道:

  「朋友,我們再打個商量如何?」

  任霜白道:

  「怎麼說?」

  唐百仞神情曖昧的道:

  「大家都在外頭討生活,勞苦奔波,流血流汗,為的不過是銀子,我看朋友你也不是什麼手頭寬裕的人,這樣吧,等我們做倒這對狗男女之後,將所得分你一半,你看如何?」

  任霜白道:

  「這倒是個皆大歡喜的辦法……」

  驟聞此言,倪麗詩頓時大罵:

  「任霜白,你不要上他的當!」

  楚清元亦十分意外,舌頭打結道:

  「任兄,呃,任兄,你可要三思而行……」

  任霜白沒有答理他們,只反問道:

  「不過,假如我有此意,又何須僅取一半?唐老兄,在各位追來之前,我就可以動手劫奪,將他們身上的錢財盡入囊中,我這樣說,你不會認為誇張吧?」

  一心認為「有錢可使鬼推磨」的唐百仞,此刻不由大為窘迫,在他的觀念裡,天下哪有單講義理不求財富的人?眼前偏偏就出現了一個,更窘迫的是,他居然沒有想到人家的優勢地位,憑那樣的本領,想撈銀子不啻手到擒來,人家若起如此貪念,他兄弟夥們尚有什麼餘光可沾?

  倪麗詩如釋重負,滿心歡喜的嚷道:

  「好個任霜白,果真是個仁義君子,有你的!」

  楚清元撫著心口,連連點頭不迭。

  任霜白又道:

  「現在,唐老兄,你們只有兩條路走,一條是息事撤兵,一條便大家決死一戰,你斟酌斟酌,待挑哪一條路?」

  唐百仞五官歪扭,喃喃自語:

  「欺人太甚……老三說得不錯,委實欺人太甚……」

  就在他喃喃自語的俄頃間,司徒衛暴起三尺,連人帶錘像一座肉山也似撞向任霜白,幾乎不分先後,焦五福也展開行動,以他缺了一截的行者棍當作長矛使用,疾刺任霜白腰側!

  這邊攻擊發起,閻東立的鬼頭刀亦匹練般卷向楚清元,邊坡的向山拔身騰空,一條三節棍已「嘩啦啦」摟頭蓋頂猛砸倪麗詩。

  「惡膽五毒」久經戰陣,配合密切,眨眼間四個兄弟分做三處動手,過程一氣呵成,毫不拖泥帶水。

  慣以直覺感應的任霜白,早就意會到對方可能採取的手段,是而搏殺一起,他並不驚訝,換句話說,他暗中亦已蓄勢待發了。

  司徒衛與焦五福來勢方現,任霜白仍舊如法炮製,「劫形四術」的第二招「分魂裂魄」倏然出手。

  還是那兩抹耀目的光華,還是青森森、赤漓漓的兩道寒彩波動,司徒衛撞撲的沖勢尚未及夠上位置,胸前已驀地爆開一蓬血霧,他整個龐大軀體被反震拋起,重重摔出尋丈之遙!

  焦五福的行者棍「叭」的一聲斷為兩半,從天靈蓋至小腹全被劈開,粘稠的血髓摻雜著濃白的腦漿混和在瘰鬁糾纏的腸髒間,原來的形體頓然變異,變異得根本已不俱人形了。

  唐百仞吼嗥有如狼嘯,十枚黃澄澄的金錢鏢銜風急襲任霜白,鏢緣旋轉於空中,發出的裂氣之聲足堪刺耳。

  披在任霜白身上的羊皮褥子「呼」聲卷揚,仿若一片烏雲罩向流星,翻回之下,十枚金錢鏢蹤影不見,好像全在須臾裡消熔了。

  唐百仞的兵器是一杆鋸短了的勾連槍,但見槍尖一抖,若展現一朵雪白的梨花,迎面直泄而至。

  任霜白的身形幻成七個虛實互映的影子,七道冷芒交流穿織,這一招「七魔撒網」不僅封住了敵人的攻勢,連帶把唐百仞逼得又翻又滾,狼狽不堪。

  好不容易險險躲過這錯疊縱橫的刀鋒,唐百仞就地盤旋,再度反撲,勾連槍點戳刺掛,似濺起幹百點盈盈水珠,而每一點水珠的內容,俱是利銳的尖勾!

  任霜白雙目不瞬,又一招「分魂裂魄」。

  唐百仞已經盡力閃避了,卻感覺到自己的身法竟如此滯重與緩慢,明明看到鏑鋒泛耀在熠熠的寒光中削來,居然硬是不及躲開——先是勾連槍槍端的倒勾斷落,接著是他的右臂,而後,他眼睜睜注視刀刃切入胸膛,恍惚間,他似乎還隱隱聽到那種沉悶的切肉斬骨之聲。

  任霜白霍然收刀,他知道唐百仞不會承受太大的痛苦,這也是他的原則,令敵人痛快而迅速的死亡,也算是一種慈悲的方式。

  正和楚清元拼殺中的閻東立,已把一切情景瞧在眼裡,他竭力保持鎮靜,依舊奮戰不休,雖然,他亦明白勝算渺茫……

  「惡膽五毒」的老麼向山可沒有閻東立這樣的定力,方寸大亂之下招法跟著散漫起來,搏命豁鬥講究的是以硬碰硬,各憑所學,最忌諱的便是心浮氣躁,銳氣消沉,他本來與倪麗詩還居於平手形勢,這一慌一亂,立刻落到下風,進退攻拒也完全處於被動了。

  倪麗詩乃沙場老手,對方的頹潰之態她如何看不出來?非但看得出來,往回交手的過程間更有所感覺,她不由暗自心喜,期待機會子敵致命的一擊!

  這當口,向山三節棍一揮落空,暴往斜竄,倪麗詩身形疾旋,「孔雀翎」流光掣閃,向山的大腿上已「撲」聲綻開一道血槽!

  驀地一件黑忽忽的東西飛卷另一邊的閻東立,那件東西又寬又長,像煞一塊鐵板淩空砸來——那當然不是一塊鐵板,而是任霜白的羊皮褥子。

  閻東立甫遭奇襲,鬼頭刀「嗡」聲吟顫,直挑來物,在他的刀尖觸及羊皮褥子的瞬息,強勁的力道震得他腳步急晃,就這麼一丁點的隙縫,楚清元雙矛暴挺,已深深透進閻東立背脊!

  沒有淒厲的慘叫,也沒有悠長的哀號,閻東立悶哼一聲,人朝前搶出幾步,身子搖動數次便一頭栽跌到邊坡之下。

  目睹此情的向山刹時心膽俱裂,五內如焚,他倉惶的視線才跟著閻東立的形體墜落,倪麗詩的「孔雀翎」猝現,不差分毫的插入他的咽喉。

  現場一片沉寂,濃重的血腥味隨風飄漾,橫七豎八的屍體,凝成一幅可怖的圖畫——每在死亡發生,總會有這麼一付圖畫。

  忽然,倪麗詩發出一聲歡呼,激奮的奔向楚清元,雙臂摟住相好的脖頸又蹦又跳,愉悅之情不下采到一座金礦:

  「我們贏了,清元,我們贏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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