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柳殘陽 > 血煙劫 >
八十三


  任霜白緬刀翻彈,刀鋒縱展交揮,照面下已將敖長青的進招全數針出,涓滴不漏。

  崔頌德迭聲吼喝,正待執輪加入,退身蓄勢的敖長青已急切嘶叫:

  「先救鳩婆婆,剝皮,先救鳩婆婆要緊!」

  稍一遲疑,崔頌德迅速會過意來,立時拿腿便走,沖向鳩婆婆那邊;他已體悟到敖長青的用心,一個斷了手臂的鳩婆婆,仍然要比十個庸碌之輩來得扎實,如今人是傷了,可千萬死不得。

  任霜白淡淡的開口道:

  「不錯,救人為先,你們不須耽心我,任某從不做落井下石的事。」

  敖長青恨恨的道:

  「你也未免太歹毒了,鳩婆婆一個七十歲的老人,虧你也下得恁般毒手,生生折斷她一條手臂,往日無仇,近日無怨,你就這麼個絕法?」

  任霜白道:

  「上陣之前,我已再三苦口勸諫,奈何她執意不從,—心要以她的精湛武功來回饋二位六年餘的奉養之恩,我勸止不了她,當然便只好退而求其自保,再說,鳩婆婆出手狠辣,招式兇惡,豈有饒人之意?她既無慈悲胸懷,我又何須具菩薩心腸?敖長青,在生死對決的場合,七十歲與十七歲都只有一條命,並沒有什麼分別!」

  敖長青眼神中映過一片赤光,他酷毒的道:

  「事情還沒有了結,任霜白,鳩婆婆雖然被你廢了,僅是一個階段,從我們這裡,要再重新開始了。」

  任霜白道:

  「事情當然沒有了結,你們切勿忘記,冤有頭,債有主,我要找的正主兒是你和崔頌德兩個,你二人如今尚好端端的,事情怎算了結?」

  鼻翅不停的翕合著,敖長青切齒如磨:

  「我們不會如你的心願,任霜白……」

  任霜白語聲平靜:

  「二位—定會竭力反制於我,不令我如願以償,這是可以理解的,因為要是如了我的心願,即是表示二位已經斃命,你們不想死,便只有掙扎到底,一邊圖存,—邊求殲,那便得看雙方手段了!」

  敖長青引吭大叫:

  「西武馬老,請你相助一臂……」

  叫聲高亢昂烈,傳揚甚遠,崗上草木幾皆簌簌而動;令人難以相信,似敖長青這麼一個狀若小兒的模樣,體內怎能含蘊著如許音量?

  任霜白揶榆的一笑:

  「又召幫手啦?」

  崗下,一條魁梧的身影冉冉出現,那人昂首闊步。舉腿邁來,看似尚遠,眨眨眼已到了面前。

  來人六十上下的歲數,半截鐵塔般的高壯軀幹,配著一張紫醬色的方正臉膛,濃眉巨目,生像好不威風;他外套厚麻布粗袍,足登草鞋,連肩斜掛—柄月牙鏟,滿頭華髮就差一付束髮匝,否則便和個修行頭陀無異了。

  敖長青強扮笑顏,搶上幾步,沙著嗓音道:

  「馬老,勞你久候了,若非情況失利,還不敢驚動馬老!」

  那人擺擺手,粗聲粗氣的道:

  「這不是說客氣話的時候,長青,你找我來是幹什麼的?總不是要我前來遊山玩水吧?既然人到了,就該準備著拼命,這一陣,我早憋得不耐煩了!」

  望瞭望敖長青,老者又道:

  「怎麼?你掛彩啦?」

  敖長青窘迫的道:

  「只是點皮肉之傷,不關緊。」

  老人轉頭打量著任霜白,道:

  「是這小子幹的好事?」

  敖長青道:

  「就是他!」

  摸摸下顎的胡渣子,老人神色凝重:

  「長青,你的一身功夫,我是知道的,連你都著了此人之道,可見來者不易相與,稍停動手,我們切勿掉以輕心才是。」

  放長青忙道:

  「馬老,我一直就未嘗輕敵,只是姓任的太過辣手了!」

  這位老者,即為武西山下「馬家寨」最孚人望的老族長,也是地方上盛名煊赫的武林前輩:「武西草隱」馬良君;這馬良君素以外功見長,尤其他那一杆月牙鏟,更已浸淫得出神入化,少有敵手,乃是敖長青存心結納的大豪之一。

  那一頭,崔頌德雙手之上血跡斑斑,剛忙著替鳩婆婆上藥包紮停當,見馬良君來到,猶不忘急著打招呼:

  「馬老,馬老,我在這裡,只一歇就過來……」

  馬良君濃眉一皺,邊向崔頌德揮手示意,邊向敖長青:

  「鳩婆婆栽了斤斗?」

  敖長青澀澀的道:

  「被砍掉一條胳膊,唉,真叫作孽……」

  一斜眼瞄了瞄任霜白,馬良君怒道:

  「不消說,又是姓任的這小子的傑作?」

  敖長青苦著臉道:

  「除了他,還會有誰?」

  馬良君大聲道:

  「好呀,單刀匹馬一個鳥人,卻兇悍惡毒到這步田地,砍那個、斬這個,殺得一片血腥,這天底下倒像只容他自個橫行霸道了,真正是可忍孰不可忍!」

  敖長青低沉的道:

  「姓任的業已表明了,要斬草除根,片甲不留,但凡今日到此應卯之人,不管是淮,一律趕盡殺絕,就地殲戮!」

  狂笑一聲,馬良君面上變色:

  「好大的口氣,好毒的心肝,老夫不才,倒要提著腦袋冒犯冒犯?且看哪一個有此能耐將我們趕盡殺絕,就地殲戮!」

  任霜白不想答腔,卻又不得不答腔:

  「呃,這位前輩!」

  馬良君斷叱道:

  「用不著來這套虛假,老夫馬良君,人稱『武西草隱』便是!」

  任霜白耐著性子道:

  「好吧,馬前輩,我可沒有說過那種話,而事實正好相反,我不但未曾那樣說過,還奉勸鳩婆婆要急流勇退,莫淌混水,是鳩婆婆不依不饒,再三逼戰,方落得眼下的結果,敖長青紅口白牙,胡亂編排,純系混淆黑白,存心挑撥,馬前輩明人,千祈莫上他的惡當才是……」

  馬良君凜烈的道:

  「姓任的,你不必向我解釋恁多,我也沒有資格在此充混仲裁角色,你傷了敖長青,廢了鳩婆婆,照江湖規矩,就要付出代價,不付也行,便得著你手底下能否過關?」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