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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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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功虧一簀 突然間,緬刀的刀鋒反彈出去,原來向內的半弧一下子變成向外的半弧,白刃劃過與鳩婆婆相距的空間,有如流星曳穹,只一眨眼已到了鳩婆婆頭頂。 全神貫注的鳩婆婆有股「啞然失笑」的表情流露,她微微抬腳,人已倒移五尺,又無聲無息的浮升而起,鳩首杖倏抖,石破天驚的砸來! 任霜白刀鋒斜偏。猛一刀斬上杖端,火花激濺裡,鳩婆婆一個旋回到了任霜白左肩之後的死角,立刻杖飛若騰龍。再度三十九杖並現齊出。 於是,在人們的視線不及捕捉的情況猝變下,任霜白的緬刀刀華像滿溢的潮水般擴展盈漲,他自己的身體立即浸融進展盈的光芒內。刀的光芒迅即聚凝為圓柱形狀,刹時變成徑天長虹,「呼轟」飛騰,冷電流焰隨在四周明滅閃現,長虹裂氣破空,縮千里成一粟,直指鳩婆婆。 不錯,這正是「劫形四術」中的第三招,「黃泉靈光」;這招「黃泉靈光」,任霜白猶是第一次用來對敵實戰,鳩婆婆面子夠大了。 三十九杖連成—氣,分為三十九個方向揮掃,當翻舞的杖影甫與矯射而來的光柱接觸,瞬間只聞連串對撞之聲密起,芒彩眩掣舒回,鐵屑如雨散落,鳩婆婆一聲悶哼,人似一頭大鳥般翩掠五丈,淩空一個轉折,又向大鳥般飛回。 這一去一返的地面間距上,灑映著斑斑血漬,色澤略泛暗紫的血滴迤邐來去,像兩排種植得不甚規則的小小紅花,紅花沾在泥土,附著草梗,還飄蕩著輕輕微微的腥氣。 鳩婆婆一共受了兩處傷,傷口一在右頰,一在右臂,右頰上的傷口長只寸許,不過原本黑瘦的臉盤上綻裂開這麼一道皮肉翻卷的血口子,便仿佛多出一張嘴巴,看上去分外醜陋噁心;右臂上的創傷也不很重,衣袖撕扯成好幾根垂落的布條,枯柴槁木似的一隻胳膊展現方圓手掌大小的一片血紅肌肉,估量被削掉的皮肉,不會超過二兩,但傷勢雖則不重,老婆子內心所遭致的創痛卻十分不輕,幾十年來所維持的尊嚴與自信,好像一下子就已砸成粉碎! 崔頌德如遭雷殛,人似泥塑木雕般僵立在地,活脫一個攀登高峰的登山者,吃盡辛苦之後,眼看山巔在望,卻只差一步便失足滾落,那種懊惱、氣憤、不甘的情態交互滲雜,幾乎就挫碎了他滿口牙齒。 只幽幽一歎的是敖長青,他的顧慮和臆測不幸言中,任霜白果然不是一盞省油的燈,直如鳩婆婆所說,真個打譜後浪推前浪來了。 抹了一把血揩在衣裳上,鳩婆婆的神情竟出奇的冷靜: 「小鱉羔子,說你不簡單,你還真不簡單,是個深藏不露的人物,我老婆子道上闖蕩大半生,已經三十年不知皮肉受痛是個什麼滋味了,今天你倒叫我小小經驗了一遭。」 任霜白自己將他的「斷腸紅」蛇似的纏繞於手臂之上,臉色更見蒼白: 「我已勸告過你勿淌混水,鳩婆婆,此際退出,時猶未晚。」 咯咯一笑,鳩婆婆道: 「老身晚年孤苦是不錯,但不能屈的卻是這股子自尊,這股子名節,你當老身的血肉就這等不值,能以隨你剜得刮得?打輸打贏並非只形式上的得失,所受的傷害是在心裡,小鱉羔子,我們之間,怕要沒完沒了……」 任霜白沉沉的道: 「這是你自己往牛角尖裡鑽,鳩婆婆,假如每個武林中人都似你這般想不開、看不開,武林中早已無人,因為通通都去自盡了。」 鳩婆婆驀然咬牙道: 「不管你如何舌上生蓮,我也要和你死拼到底!」 一旁的崔頌德趕緊振起精神,打鐵趁熱: 「姓任的好大狗膽,竟敢施用旁門左道、奇巧淫技暗算鳩婆婆,這根本不是本事,有種的拿出真功夫來比,看看究屬誰強!」 敖長青接口道: 「鳩婆婆,這任霜白所使的刀法,為失傳已久的刀中絕學『劫形四術』,此術一共四招,一招比一招來得狠毒淩厲,且習此術者,可逆氣倒脈,回勁反力,出刀的走向千奇百怪,難以預測,婆婆萬萬不可掉以輕心!」 鳩婆婆緩緩的道: 「你原該早點告訴我的,直到他方才的招式出手,我才悟及是這套刀法……不過也不要緊,知不知道,總要面對,傳言往往過甚其詞.我倒想見識見識,『劫形四術』是否真有如許威力?」 敖長青急忙呵下腰來: 「是我的疏失,務請鳩婆婆寬宥!」 低籲一聲,鳩婆婆道: 「罷了,我不怨你。」 敖長青又道: 「鳩婆婆,我看,不必拘泥成規,乾脆並肩子上吧?」 鳩婆婆形容一凜: 「不可。」 任霜白笑笑,道: 「在這一方面,鳩婆婆的確比你們二位要有格調,二位該試著學學。」 敖長青陰著聲道: 「各人有各人的想法,任霜白,你卻休想我們兄弟上你的當,婆婆生性孤高,我們可不會被你這頂帽子扣住!」 崔頌德跟著叫嚷: 「萬一鳩婆婆撂不倒他,我們便朝上撲,娘的,跟這種人談什麼世間正道?」 鳩婆婆橫目掃了崔、敖二人一眼,冷冷的道: 「不用猴急,等我躺下了,你兩個再使你們的法子不遲!」 敖長青陪笑道: 「婆婆且莫誤會,頌德的意思是說,如果連你老都收拾不下姓任的,我們兄弟除開合力拼搏之外,又有什麼能耐求勝?這也無非是背水一戰的悲壯情懷,還請婆婆體諒……」 長長「嗯」了一聲,鳩婆婆無形中情緒已受感染,她沉著臉道: 「好,在你們背水一戰之前,老身我且先豁命一拼,贏了,皆大歡喜,輸了,你兩個再替我報仇雪恨!」 崔頌德又在表態: 「鳩婆婆,你老千萬保重!」 一頓手中剝缺斑斑的鳩首杖,老太婆一派「雖千萬人。吾往矣」的神情: 「我就不信這小鱉羔子有通天之能!」 此刻,任霜白知道再一次的搏殺是無以避免了,他本心裡,實在不願傷害鳩婆婆,可是這老婆子執意要表她的忠烈之概,愣朝死胡同鑽,令任霜白憑添幾許無奈。 鳩婆婆斜斜舉起她的鳩首杖,舉杖沉凝的須臾,人已有如一陣突起的旋風,豁然側掠到任霜白的肩背之後,杖首—抖,鳩嘴尖喙幾同暴雨傾落! 任霜白毫不遲疑,「斷腸紅」光華驟起,身形已涵括入刀光之內,而芒彩流動,即成光住,又是同—招「黃泉靈光」迎向敵人。 這一遭,鳩婆婆早已有了準備,當光柱騰飛而來,她收杖挫腰,「呼」的一聲拔空閃躍,兩截寬大的衣袖如同揮展的雙翼,翻舞浮移,快逾驚鴻,只不過一隻衣袖撕裂的布條跟著飄拂搖曳,倒像其中一翼有了折損。 光柱隱含風雷之聲,宛似一條駕雲馭霧的巨龍,欲追回千百年來消逝的時光,它矯卷掣射,舒展若電,把一次又一次的滾斬削切融合成無隙的虹芒,再三再四不著於形的激蕩開磕鳩婆婆連接不斷的鐵杖! 又見鐵屑紛飛,又是刃器交擊之聲震耳,在冷電映眩明滅的一刹,鳩婆婆身影倒跌而下,她那條受過傷的、枯木也似的右臂,便隨著粗長的鳩首杖拋揚於空,幾度旋轉,遙遙墜向崗坡。 掠陣的崔頌德,一聲「不好」尚未出口,敖長青已半聲不吭,狂飆般暴撲向前,白骨劍穿刺若群星崩泄,密密聚合向一個焦點——任霜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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