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柳殘陽 > 血煙劫 > |
七十六 |
|
崔雲沒有出聲,只癡癡的望定地下一點發愣,任霜白也不再說話,神態沉緬於一片深邃的冥思中,明日的場合,業已在他腦海凝幻成形……。 正午,雲破日出,雖然陽光的溫度低弱,卻帶來了一股陰霾後的清朗氣氛。 今天沒有下雪。 「固石崗」順著一道緩坡往上去,走幾十步路便達崗頂,崗頂上一柱朝天也似豎立著一塊三人合抱的灰褐巨石,石面受風化侵蝕,斑剝累累,倒像一個倔強遲暮的老者,雖至殘年,依然挺屹不頹。 豎石之下,任霜白孤伶伶的倚石而立,北風吹拂著他的葛布衣袍,袂角掀動,獵獵有聲,他靜靜的站在那裡,靜靜傾聽。 蹄聲響了,移向崗坡,嗯,果然準時。 任霜白聽得出來,來騎共有兩乘,奔速不徐不緩,對方顯見還沉得住氣。 於是,蹄聲在崗頂豎石前面丈許右近停頓,鞍上騎士雙雙拋鐙下馬,並肩到來。 不錯,來的二位,確是崔頌德與敖長青。 兩個人距著任霜白三四步站定下來,不約;而同的細細打量眼前這位狀似「落魄」,實則令人心驚的對象,而崔頌德在打量對方之余,更忙不迭的目光四巡,到處尋找兒子的蹤影。 敖長青宛若天真的綻開笑容,活潑巧俐的開腔道: 「老弟,你就是那任霜白?」 任霜白道: 「我是,尊駕大約便是敖長青了?」 敖長青故意贊道: 「好眼力,一照面老弟你就能認出我來啦,在此之前,我們尚未會見過呢。」 任霜白淡淡的道: 「你在說笑了,敖長青,你分明知道我是一個瞎子,哪來的『好眼力』?」 敖長青笑道: 「至少,你的感應力敏銳,不比尋常。」 任霜白道: 「作一個瞎子,應該具有這一項特長,不然,活得就更艱難了。」 這時,崔頌德已在急吼吼的大叫: 「任霜白,我是崔頌德,我兒子呢?你把我兒子弄到哪裡去啦?」 所謂「父子連心」,親情骨肉的關懷是掩隱不住的,發自由衷的懸念亦是難以矯飾的,血緣間的相系相關沒有什麼可以頂替冒充,崔頌德這幾聲焦慮憂切的吼叫,業已不啻「驗明正身」了。 任霜白從容的道: 「我知道你是崔頌德。」 崔頌德怒道: 「廢話少說,先還我兒子來!」 任霜白道: 「我會把崔雲交出來,但不一定是還給你,因為,不久之後,你是否存在猶是問題,我可以向你保證,無論今天的結局如何,崔雲必然不傷毫髮,我們之間的恩怨,與他無涉!」 崔頌德瞠目叱喝: 「不要講得好聽,我要先見到人,姓任的,一切等見過我兒子再說!」 任霜白笑了: 「程式如何進行,只怕由不得你,崔頌德,今天的主導,我可要僭越了。」 崔頌德勃然大怒,黑臉脹成一付紫醬色,額頭上的青筋暴浮如蠕動的蚯蚓,模樣像要吃人: 「不要過於囂張,姓任的,你並沒有那樣大的氣候,在這一畝三分地裡,你想呼風喚雨,作威作福,還差遠去了!」 任霜白道: 「我什麼都不想,我僅僅向二位索討一筆陳年舊債而已,討得成,討不成,我都會一無牽掛的離開。」 朝崔頌德使了個眼色,敖長青接口道: 「辰光尚早,犯不著急,任老弟,事情且一件一件的來,你拿得出,我們便接得下,這年頭,哪一盞燈也不省油;且請相告,崔雲現在何處?」 任霜白道: 「他在一個十分安全的地方,雖不夠舒適,但決無危險。」 敖長青知道再問下去也是白搭,只有退一步道: 「如果,呃,我們栽了斤斗,你會放他回去?」 任霜白肯定的道: 「當然,而如果我被二位超度了,他也能自行脫身,可能要經過一番掙扎,才得以出困,二十多歲的人,該有這方面的機智了。」 崔頌德激動的嚷叫: 「你把雲兒上了枷梏?」 任霜白反唇相譏: 「要不我應將他擺上供桌供奉?」 崔頌德聲色俱厲的喝道: 「混帳東西,你最好祈求不要落到我的手裡,否則,你這身人皮就被剝定了!」 任霜白夷然不懼: 「我等著瞧,崔頌德。」 擺擺手,敖長青閑閑的道: 「大家火氣都別這麼大,反正樑子總是要解決,解決梁子的方式又不是用口舌,是而彼此就不必這般爭議傷神了;任老弟,我再請教,我們之間,到底結的是什麼梁子,其前因後果,尚請賜告。」 任霜白雙眼望向雲空,清清楚楚的回答: 「十年之前,有個姓田名渭的武師,因為外甥吳學義欠了你們賭檔一筆賭帳,受不起你們的高利盤剝而央求他舅父田渭出面交涉,你們不但分文未減,更且強以暴力逼債,結果,二位殘殺田渭,又掠奪了他的家產財物一這樁陳年往事,不知二位是否記得?」 |
學達書庫(xuoda.com)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