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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四


  點點頭,任霜白道:

  「有沒有定規,最小要下多少注?」

  胡三泰瞅著任霜白的寒傖外貌,早就起了輕藐之心,他揚著一雙疏淡細眉道:

  「至少—兩銀子,若只有製錢銅板,便請貴客自己留著用吧。」

  任霜白假裝不懂對方的暗諷之意,仍然笑吟吟的道:

  「要一兩銀子?還好,我差堪玩得起。」

  胡三泰乾笑道:

  「官爺待玩哪一種?尚請示下,以便引領上臺!」

  任霜白擺擺手,道;

  「現在不忙,辰光還早著,我想四處逛逛瞧瞧,聽說你們這『金鴻運』的派場可大著呢,左近幾百里地頭之內,找不出第二家有這大規模的場子……」

  胡三泰得意洋洋的道:

  「這話倒是不假,憑我們場子的氣派、局面、陳設、財力,嘿嘿,休說方圓數百里沒得第二家,便省城京都怕也少見……」

  任霜白道:

  「所以我想先行瞻仰瞻仰。」

  胡三泰無所謂的道:

  「客官請便,我有事在身,不能奉陪——哦,對了,客官若是興頭來了,掌燈時分這裡就開始熱鬧,檯面上輸贏亦相當刺激過癮,客官大可試試手氣。」

  任霜白唯唯喏喏,忽似隨意問道:

  「你們的老闆,還是崔剝皮崔頌德?」

  眼珠子—翻,胡二泰不悅的道:

  「客官,崔老爺子豈是你這麼稱呼得的?連名帶姓加渾號一起串上了?」

  任霜白趕緊致歉:

  「對不住?對不住,我是脫口而出,決無不敬之意……」

  哼了哼,胡二泰稍稍平和了些:

  「如今我們崔老爺子不大管事了,老人家同敖老爺子自有享清福的去處,眼下當家的是老爺子大少爺崔雲,怎麼著?你認識他們爺倆?」

  任霜白笑道,

  「我算老幾?怎會認得崔老爺子爺倆這等光頭淨面的人物?」

  胡三泰摸摸下巴,道:

  「說得也是。」

  任霜白緊接著道:

  「方才你口中的『敖老爺子』,名諱可叫敖長青?『奇靈童』敖長青?」

  胡三泰急了,伸手拉了任霜白一把:

  「這位客官,你八成是由外地來的吧?不然怎會如此口無遮攔,一點行情都不知曉?在這裡連名帶姓稱呼崔老爺子已屬大不敬,直呼敖老爺子名號更為天大忌諱,地頭上莫說別人,既使我們崔老爺子,也對敖老爺子敬畏三分,不敢拂逆,客官你說話千萬小心,要不然?怕就招禍上身了……」

  任霜白目光陰冷,喃喃自語:

  「十年下來,這兩個東西倒越發成氣候了……」

  沒聽清楚任霜白的話,胡三泰問道:

  「你在說什麼,客官?」

  任霜白淡淡的道:

  「沒說什麼,胡管事,崔雲崔大少此刻可在?」

  胡三泰看了任霜白一眼,形色有幾分揶揄:

  「大少爺這個時候怎麼會來?甚且他根本就不常來,用不著嘛,場子裡的事各司其責,層層節制,規矩早定妥當,根本無須他躬親過問!」

  說到這裡,他不禁起了狐疑:

  「這位客官,你是來賭錢的,怎麼對我們場子裡的人事如此關注?該不是另有所圖吧?」

  任霜白打著哈哈道:

  「你過慮了,胡管事,另有所圖?我會有什麼可圖?只因久未來此,不知貴寶號的東主是否仍為當年故舊,順便問問而已,並無他意。」

  胡三泰將信將疑的道:

  「客官?來這裡是試手氣尋開心的,我奉勸客官求個盡興就好,切莫節外生枝?惹事生非,須知幹我們這一行的可都不是泛泛之輩?沒有點擔當背景豈能端得起這碗飯?你自己合計著吧。」

  任霜白連聲道:

  「多承指點多承指點,我自當謹慎本份。」

  胡三泰想說什麼,又閉口不言,管自蹩到一邊去了,不過,兩隻跟睛卻不停向任霜白身上溜梭窺視,顯然不大放心。

  在敞廳中轉了一圈,任霜白來到一面賭台之前,這一攤正巧是擲骨骰賭大小的檯子,由賭檔派出的「作手」主持,與賭客輪流擲骰於桌上一隻白瓷青花大碗中,以點數多少比輸贏;這座檯面眼下只有一個胖子客人,聚精會神的同「作手」在相互比擲,看情形,雙方都沒什麼大起落。

  任霜白往台邊一站,那位黃皮寡瘦、臉有病容的「作手」已有了言語:

  「怎麼賭法,客官?」

  任霜白有些不解的道:

  「什麼怎麼賭法?不是以骰子比大小、定輸贏麼?」

  那「作手」望瞭望任霜白,耐著性子道:

  「客官約摸不大常賭,是生手,我的意思是,客官你要和別的客人連注呢、或是與莊家對賭?另外,賭注要不要加碼?還是從底限一兩銀子開始?」

  任霜白笑道:

  「原來賭檔裡還有這麼多規矩,沒有點記性,真能把人攪混了。」

  「作手」催促道:

  「客官待怎麼賭?賭注多少?」

  任霜白忽然語調一變,硬梆梆的道:

  「我不喜歡你們場子訂的爛規矩,我要『通吃』,你們就得『通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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