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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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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若絮點頭, 「不錯,我的確有過這種體驗……」 說著,她又笑了,露出一口扁貝似的玉齒: 「霜白哥,你知道不?有時候你完全不像個瞽目的人,你的一舉一動,細察入微,常常比明眼人更準確、更穩妥,我還好幾次懷疑你到底是真瞎假瞎呢!」 任霜白道: 「要是假瞎,那就太好了。」 鐘若絮同情的道: 「黑暗的日子,一定很苦悶吧?」 任霜白淡淡的道: 「我的世界,並不是純然的黑暗,正確點說,應該稱做『蒙朧』,不過,也夠受了,霧裡看花,那花總是恍惚又不真實的……」 鐘若絮的關心溢於言表: 「難道說,治不好了嗎?」 任霜白搖頭低歎: 「沒有什麼希望,鐘姑娘。」 沉思了一下,鐘若絮道: 「霜白哥,我哥的醫術相當精湛,他從小就對這一門極有興趣,還拜過師、開過館呢,我想問問我哥,是不是有法子治好你的眼睛。」 任霜白道: 「謝謝你的好意,鐘姑娘,不過,我看機會不大。」 鐘若絮頗有信心的道: 「總要試試,霜白哥,不試哪來的機會?」 任霜白又喝了口茶,溫熱的水氣飄上他的唇頰,輕輕散開,他笑了笑: 「再說吧,對了,你哥哥又采藥去了?」 鐘若絮道: 「不,他到鎮上辦貨啦,山裡只有些野菜可供採食,其它米麵油鹽,都要到鎮上買,大概每個月尾,哥便得跑一道,至遲晌午就能回轉……」 任霜白道: 「這裡隔鎮上有多遠了?」 鐘若絮道: 「有二十多裡路吧,怎麼?你也想去逛逛?」 任霜白道; 「不,我只是隨便問問,好計算令兄路上來回的時間。」 鐘若絮笑道: 「哥是趕車去的,打從匿居在此,為了避人耳目,我們馬都不騎了,哥去買回一匹大青驢,用來拉車,他現在的模樣,十足一個鄉巴佬,和他幫裡的威風,真正不可同日而語了……」 靠向椅背,任霜白道: 「能屈能伸,才算大丈夫。」 抿抿嘴,鐘若絮低幽幽的道: 「這兩年來,哥是很委屈,有時候,我看在眼裡都替他難過。」 任霜白忽道: 「『鬼馬幫』如今是原來的二當家掌權?」 鐘若絮的聲音裡有著掩隱不住的恨意: 「他叫章居仁,由於天生一頭白髮,大夥索性都稱他『白髮』章居仁,名字起得好聽,許多鬼花樣皆是他出的,包括上次的嘩變行動,叛幫計畫,背後操縱唆使的全是他,直到今天,他還不肯放過我哥……」 任霜白道: 「這姓章的,功夫不錯吧?」 鐘若絮哼了哼: 「不錯是不錯,假如要單個挑,他比我哥還差上一截呢,」 笑了笑,任霜白道: 「『紅巾』鐘去尋,紅巾見血,向不例外,令兄的威名,我是久仰了。」 鐘若絮驚喜的道: 「霜白哥,你也知道我哥的這個習慣?」 任霜白頷首道: 「江湖行走,總得記住些有名有姓、有頭有臉的人物,一朝遇上,才不至撞正大板。」 鐘若絮有些點然神傷: 「可是,哥不紮紅巾,已經有兩年多了……」 任霜白沉聲道: 「不用沮喪,鐘姑娘,我瞭解令兄的抱負與意念,他決不會就這麼埋沒終生的;對了,我想問問你,我的傷,尚須調養多久才能痊癒?」 鐘若絮道: 「聽我哥說,還得個十天半月才行,你身上的各處傷口,都複合得很快,就只肋骨一處波及內腑,好得較慢,哥說,必須等到完全癒合,方可如常習作,要不,會留下後遺症的。」 任霜白故作輕鬆的道: 「一個來月都過去了,也不在乎多等個十天八天,不去數日子,日子就快了。」 鐘若絮望著任霜白,輕輕的道: 「你急著離開這裡?」 任霜白喝了口茶,茶冷了,他依舊順喉咽下,不知怎的,心裡有點苦澀: 「我有事等著辦,鐘姑娘,有些人,命中註定勞碌奔波,享不得安逸。」 鐘若絮頗生感觸的道: 「江湖路險,草莽多艱,跳進這個大泥沼,實在是我們的不幸……」 任霜白無聲的歎口氣: 「廁身江湖,或是逼上梁山,或是半路出家,有的是身不由己,像我,就是不由自主,當我師父收養了我,教導了我,等我稍懂人事的時候,早已經一條腿跨進來了。」 鐘若絮好奇的問: 「霜白哥,你,你是個孤兒?」 把茶杯交給鐘若絮,任霜白道: 「是的,我是個孤兒,瞎眼的孤兒,說起來很可悲,是麼?」 鐘若絮拿著茶杯,一時答不上話來,只管怔怔的看著任霜白——她總認為自己兄妹活得夠苦、夠淒涼,而眼前這人的身世,不是比他兄妹猶要來得坎坷多舛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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