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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一


  很多種難言的滋味浮在夢憶柔的心頭,也浮在郭雙雙心頭,郭雙雙黯然轉身行到一邊,幽幽的坐下,左手支著頭,眼中看著前面一片茫茫的蒼灰,半腔熟悉的愁苦滲著半腔落寞,瑟瑟的夜風太蕭索,而她,像在籠括著這夜風中所有的悲涼。

  曾有的或已失去的,都顯得那麼珍貴與不可或忘,但是,這個「有」字卻值得回味,郭雙雙一再問著自己,她是當真的「有」過寒山重嗚?寒山重是否也真的誠心愛過她呢?或者,那只是一種兩性間的自然交往,既未留下什麼可資牽掛的任何回憶,那麼,也就應該自然分開。她知道自己愛著寒山重,但這已是一個古老的故事了,已經成為過去,過去的,通常不是都不再回來了麼?情感應該是雙方面的,雙方的熱炙有了懸殊,那就只有分離,可是,郭雙雙雖然明白寒山重並不如自己愛他那樣愛自己,你叫她就此忘懷,她又怎能死得了這條心啊!

  遠處,一陣急劇的馬蹄聲響了起來,響在山谷的右側方,像擂著鼓,不多一會,沉沉的荒野裡已可隱約看見兩乘騎影,正東繞西彎的往這邊移近。

  郭雙雙悄然拭去溢在眼角上的淚痕,平靜的回頭道:「山重,有人來了。」

  寒山重輕輕一拍夢憶柔的肩頭,正待離去,夢憶柔已驚怯的道:「又是仇家?」

  寒山重滿不在乎的一笑,道:「我想,這仇家該已變成朋友了。」

  他大步行到路上,片刻間,兩匹高大的栗色駿馬已拔刺刺的自荒野中奔到這邊,馬上的騎士,晤,是賀仁傑與他那小巧玲瓏的妻子杜妮。

  寒山重哧哧笑道:「老朋友,你早就應該來了。」

  豹膽紅翼賀仁傑獷邁的面孔上有一層掩不住的蒼白與憔悴,他翻身下馬,步履蹣跚的走了過來,語聲沙啞的道:「因為行動不便,耽誤些時,累及寒兄久候,真是抱歉,妮妹,來見過浩穆院大當家。」

  杜妮沒有回答,坐在馬上就像傻了一樣,目光驚悸的注視著地下那三具猙獰的屍體,小嘴半張著,兩排整齊細緻的貝齒在黑暗中映閃著淡淡的瓷光。

  賀仁傑有些慍怒的轉頭瞪向他的妻子,卻迷惑于他妻子那驚懼的目光,順著杜妮的目光瞧去,他也不由喉頭咕嚕了兩聲,睜大了眼:「怎!怎麼?都,都死了?」

  寒山重冷沉的點點頭,道:「你希望他們還活著?」

  賀仁傑咽了口唾沫,有些結巴的道:「我,我……不,我只是要親手為我內兄報仇……」

  搖搖頭,寒山重坦率的道:「你打他們不過,便是加上你飼養的那群豹子也不行,這些人兇狠暴戾慣了,似乎自出娘胎以來就是如此。」

  賀仁傑想說什麼,看了寒山重一眼,咧開生滿絡腮鬍子的嘴巴乾笑了一聲,寒山重淡淡的道:「有話就說,我不喜歡吞吞吐吐的人。」

  舔舔嘴唇,賀仁傑有些窘迫的道:「呢,寒兄,呢,我只是想,想問問他們……他們是否都承認了做過那些傷天害理的事……」

  寒山重冷冷的注視著賀仁傑,賀仁傑被對方那兩道深澈而銳利的目光看得渾身直起雞皮疙瘩,不由自主的側轉了頭……

  寒山重有趣的笑笑,語聲卻幽冷的道:「賀仁傑,邵標的話並不是騙你,而且,我也沒有太將你看成人物,你還在懷疑姓寒的殺人滅口?假如杜明是我殺的,我會告訴你是,因為我不怕你,·姓寒的十年浪跡江湖,結的仇太多,其實,再加上你這一段我也不會覺得負擔不了,我只是有些不忍見你做個糊塗鬼罷了……」

  豹膽紅翼賀仁傑一張老臉漲得赤紅帶紫,他結結巴巴的道:「不,寒兄……寒兄……你你你別誤會,我決沒有不相信之處,寒兄,我只是多嘴問了一句……」

  寒山重搖搖下頷,平靜的道:「照你的外貌來看,你應該是個直心直腸的磊落漢子,可是,你卻是只個疑心病太重的莽夫,而且,賀仁傑,為你老婆,你已做得過份了,記得,被殺的僅是你的大舅子,而非你的父親!」

  頓了頓,寒山重有些疲倦的道:「有時候慷慨激昂與義憤填膺也應該有個限度,不要做得太過火,現在你的仇家盡已伏誅,假如你有興趣,是否將我寒某人當做個假想仇人,來個寧校匆縱?」

  賀仁傑燥得似乎連虯髯也漲紅了,他雙手亂搖,尷尬到了極點的道:「不,不,寒兄,這話真是從何說起?真是從何說起?你代賀仁傑誅滅了大仇,即等於我賀某夫婦的恩人,我夫婦謝恩還來不及,又怎會誤會到你的頭上?這……這這實令我夫婦感到無地自容……」

  寒山重撇撇嘴唇,談淡的道:「罷了,賀仁傑,山高水長,後會有期。」

  這幾句話,已是下了逐客之令,賀仁傑不由愣在那裡,進也不是,退也不是,情形窘迫之至。

  馬上的杜妮,悄悄的下了鞍,畏縮的蹴到她丈夫身旁,紅著臉,低低的道:「寒……寒當家,我們夫妻……我們夫妻都非常感激你,我丈夫說錯了一句話,難道你也不能原諒他?」

  冷冷的掃了杜妮一眼,寒山重語聲裡沒有一點平厭的

  「寒某人豈會如此心胸狹窄?假如姓寒的不能原諒二位,就憑二位這些日子來不分皂白的糾纏騷擾,姓寒的早就不容二位呼吸至今了。」

  他將目光投向灰黯的天際,緩緩的道:「世上有很多事情,往往有其截然不同的明暗面,一個具有智慧的人,能站在客觀的點上追尋探討這明暗兩面的真象與根源。但是,愚蠢者卻只會沿著一條茫然的路子摸上去,而不論這條路走得是否正確,到未了,如若是對,算是這摸索的碰上運氣,但如錯了,則將陷於萬劫不復之境,害人害己;不過,可惜的是,照這樣盲目的摸索,錯的機緣卻較對的多得多。」

  杜妮迷惑的眨眨眼睛,呐呐的道:「你是說,說我們太愚蠢?」

  寒山重冷峻的一笑,道:「非常抱歉,夫人,你猜對了。」

  杜妮緋紅著臉,羞慚的垂下頭去,賀仁傑也有些手足無措的站在那裡傻楞著,空氣裡,充斥著極度的僵硬與沉悶。

  寒山重一揮手,道:「事情已經過去了,寒山重也不會責怪二位,現在,二位似乎無庸再逗留此處,還請早些上道。」

  鼓鼓勇氣,賀仁傑喏喏的道:「寒,寒兄,請接受賀某夫婦由衷的感激……」

  寒山重注視著眼前這對外貌看去頗不相稱,卻頗為親愛的夫婦,良久,他的唇角綻開一抹微笑,語聲似融化了冬雪,和熙得溫暖:「也罷,我閃星魂鈴受了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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