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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三、輕愁薄怨 原已無猜

  司馬長雄勉強咧開了嘴巴,要做出一絲微笑,但是,他沒有成功,映浮在臉上的,只是一抹肌肉顫抖後的餘波,寒山重目光嚴峻的注視著,輕輕的扶他坐了下去,沉重的道:「十年血雨腥風,鐵鑄的身子該不會被磨垮,是不?」

  司馬長雄咬著牙點頭,暗啞著嗓子:「院主,你放心,我不會死……」

  寒山重冷森的道:「我略略一看,外傷有十六處,小腹側邊的一下子最重,左肋的肋骨也被挑斷了兩根,肩頭這一記也不輕,現在,你是否還有內傷?」

  司馬長雄慢慢籲了口氣,低低的道:「在方才沙心善近身接觸之時,我一共挨了三下,他的左肘曾撞到我胸口,以外全是他那管破笛子搞的……」

  寒山重朝他面孔看了看,道:「胸口發悶,頭暈,全身有些發冷,是不?」

  司馬長雄層弱的點點頭,沙啞的道:「就想立即睡一覺……」

  寒山重搖搖頭,道:「不能睡,今晚咱們在這兒呆到天亮,治傷療毒大和尚比我在行,你好好先把這一身零碎收拾適當。」

  那邊,無緣大師已快步行了過來,寒山重道:「大師,你的藥囊帶在身邊吧?」

  無緣大師先仔細檢視了司馬長雄的傷勢一遍,蹲了下去,嘴裡喃咕著:「你們浩穆院都是一個模子印出來的,個個心黑手辣,又不把自己身體當肉看,一傷就傷得血肉模糊……」

  說著,他枯瘦的手掌一捏司馬長雄肩頭,熟練的一拔一抽,已將司馬長雄肩腫裡的那管堅硬的紅笛子拔了出來,司馬長雄雙目候睜又閉,一嘴鋼牙咬得格崩作響,無緣大師拿著紅笛子端詳半天,搖頭道:「這是藏邊『喀拉山』特產的『紅淚竹』,質地堅實如鋼,卻又輕薄無比,制為蕭笛,更能將音韻傳出三裡之外,沙心善憑著這管笛子,已不知道坑害了多少人命,他那收魂曲子聽起來聞說能令人心旌震盪,不寒而慄……」

  寒山重哧哧笑道:「大師,看病要緊,這些典故在下知道得不比你少,莫忘了你老小子與在下是老搭檔,他那些破曲子在下聽得多了!」

  他朝無緣大師做了個鬼臉,道:「但是,在下卻好生生的活到現在……」

  無緣大師哼了一聲,盤膝坐好,取出了隨身攜帶的藥囊及水囊,開始一心一意為司馬長雄治起傷來。

  寒山重看了一會,起身離去,在路旁的一個窪地裡,夢憶柔與郭雙雙正緊緊依偎在一起,夜冷露重,兩個軀體有些不勝寒的微微抖索著……

  披風早已在谷内血戰之時丟失了,寒山重毫不猶豫的脫下來他的黑色緊身上衣,走到兩人身邊,輕輕披在她們並在一起的肩頭上。

  夢憶柔抬頭凝視著他,美麗的眸子裡,競浮著一層膜脆的淚光,寒山重也看看她,低沉的道:「這種日子太辛苦,不適宜你來過;長久的奔波,一場連著一場的血腥,使人格年月都看成灰色的了,小柔,你原該生活在一個安詳而溫柔的地方……」

  夢憶柔覺得有一股涼意自心底升起,她哆嗦了一下,驚悸的問:「山重……你,你為什麼說這些話?」

  寒山重憐愛的握住她的手,而這雙小手卻是如此冰涼:「你不要瞎疑猜,小柔,我只是不忍你老跟著我擔驚受苦,你不是一個慣於承受一種殘酷環境的女孩,就好像一件上好的白玉香爐不該被擺在一間舊的草房裡一樣,這太不相襯,我怕這樣下去會逼瘋你的……」

  夢憶柔的淚水奪眶而出,她不顧在一旁深深垂著頭的郭雙雙,吸泣著道:「今夜一開始,我就發覺你有些與往常不同……山重,你今夜對我很陌生,從頭到現在,你甚至沒有多看我一眼,你……你……你……」

  寒山重用力握緊夢憶柔的一雙柔荑,搖晃著道:「別哭,小柔,你不能會錯了我的意,小柔,我一直在關心你,別哭,雙雙會笑你的……」

  郭雙雙驀地仰起頭來,嬌好的面龐上浮映著一抹說不出的古怪神色,她定定的瞪視著寒山重,深刻的道:「不,我不會笑她,我要笑的,是你!」

  寒山重不由怔住了,郭雙雙又咬著牙道:「什麼時候你才能了悟一個女孩子的心理?那不是單憑你手上的斧,手上的盾,或你血淋淋的名望可以把握的,你不能將你率領手下的那一套搬出來對付你所愛的女人,真正的喜悅,只在你所愛的深淺,這決不是用言詞或虛偽可以做出來的!」

  抹去臉上顯得黏黏的汗漬,像抹出滿腔煩惱,寒山重毫不溫怒的淡淡一笑,輕柔的道:「雙雙,你仍然有著一副烈性子,你問小柔,我愛她的深度夠不夠?她是一個需要愛的女孩子,而我,已經全部給她了。」

  說到這裡,寒山重的目光遠遠投向遠處黝黑的天際,夜色淒冷,尤其在快天亮的這段時間裡。

  夢憶柔悄然將自己的面頰貼在寒山重的一雙手上,輕輕摩挲著,語聲低細得像在睡夢中的囈語:「山重……你生氣了?你不要生氣……我……我只是忽然有些小感觸……我只是要你多些次關心我……」

  寒山重微微歎了口氣,伸臂將這冤家攬入懷中,悄然俯嘴在她耳旁:「小柔,寶貝、我恨不得把這條老命賣給你,在魂竅兒上拴根繩子給你牽著,我哪一時哪一刻不在關心你,哪一瞬哪一刻不在記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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