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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〇


  唇角噙著一抹冷酷的笑容,他借著身形力竭下垂的一刹那,戟斧又一次猛力插向右壁,「叮」的又一聲脆響,人已如一頭巨鳥飛臨穀頂。

  嗯!這穀之頂十分平坦,後面延綿著一片莽莽山巒,靠著頂緣,正有五十多名大漢在幾盞氣死風燈的照耀下忙著堆集石塊,捆紮著柴火,幾大捅桐油也擺在崖邊,一副隨時準備傾倒的架勢,一個身材高大,滿額黑髯的紅衣人物,低聲而急促的指揮著,一面不時俯首往谷内探視,他的身旁,另坐著一個頭皮刮得油亮的肥大漢子,這肥大漢四平八穩的坐在一塊青石上,雙目半闔,似睜不閉的注視著眼前各人在東奔西跑,他模樣大喇喇的,滿臉的橫肉卻繃得生緊:

  沒有人發覺寒山重自壁側飛來,他身形未落,已撲向——株孤立的柏樹之後,目光暗掃,不禁扁著嘴巴搖頭。

  那紅衣黑髯大漢,久違了,不是昔日在范家莊附近碰上的「豹膽紅翼」賀仁傑是誰?那肥大漢子寒山重更是不能忘懷,這人就是早年聲威赫赫,不可一世的幹鳴山虎頭幫幫主「大鐵扇」邵標!

  寒山重心裡生起幾分感慨,當年因為邵標率眾洗劫離千鳴山五百多裡外的一座集鎮,不但燒殺搶掠,更將那集鎮的首富郝玉章袒身釘在一個巨大木輪上滾動遊鎮示威,遠處城裡的官兵不及增援,寒山重卻適時路過那裡,實在看不過,才伸手拔了邵標插在鎮裡的虎頭矛,這是挑戰啟釁的表示,於是,雙方就幹了起來,寒山重當時只是單槍匹馬,卻殺得邵標這邊血流成河,邵標一見不是路數,倉皇而去,寒山重又連夜追上千鳴山,不但從山下砍殺到了山上大寨,更砍斷了虎頭幫的大幡旗,摘下虎頭幫的忠義牌,最後,再一把火將那連雲巨寨燒了個精光乾淨,邵標那時逃脫了,虎頭幫卻整個垮散,當然,寒山重的名氣也大大的傳了出去,其時,寒山重不過才滿十九歲。

  現在,又看見了邵標,寒山重覺得對他似乎有些兒謙疚的意味,此人行事雖然狠辣,但自己當年也過份了些,假如那時像如今這般老謀深算,必不會憑白結下這麼深的仇怨」。」

  緩緩地,寒山重走了出來,那邊,豹膽紅翼賀仁傑還在低促的吆喝:「谷底火光亮晃晃的,就是煙霧濃了些,看不見什麼動靜,不要被那姓寒的小子逃走了才好,小毛病,你再推下一些石塊……」

  寒山重走近了,哧哧一笑道:「老賀,不要再推了,咱們聊聊不好嗎?」

  賀仁傑聽到聲音,像被砍了一刀似的猛然一哆嗦跳了起來,坐在青石上朝穀底端詳的大鐵扇邵標也不由一楞,急忙回頭探視——

  寒山重面堆笑容,抱拳道:「老賀,邵當家,有道是『船頭不見船尾見,青山不轉流水轉』,咱們又在此處相會了,不過,二位見面的氣派可不大磊落,好似沒有什麼善意……」

  豹膽紅翼賀仁傑雙目凶光倏射,他狂吼一聲,大罵道:「好個打不死的程咬金,算你命大逃了出來,但你逃得了今天逃不過明朝,逃得過王法逃不了天理,我……我與你拼了!」

  寒山重哧哧一笑,擺擺手,道:「別叫,老賀,咱們一無殺父之仇,二無奪妻之恨,何苦以性命相爭?再說,你也偌大一把年紀,有什麼事多想想才對……」

  賀仁傑憤怒的叱了一聲,吼道:「你以陰毒的手段暗算我的內兄,騙去了他的寶玉,奪走了他應得的黃金,這些鐵似的證據還不夠你引頸就戮?寒山重,任你花言巧語,舌上生蓮,也洗不脫你滿手血腥,滿身的罪惡……」

  寒山重仍然笑嘻嘻的望著他,淡淡的道:「這些話是誰告訴你的?最好讓那告訴你這事的人與寒山重親自對質,你並沒有親眼看見這樁所謂『罪惡』之事的發生是不?」

  賀仁傑窒了一窒,目光不由自主的朝一旁的大鐵扇邵標瞥了一眼,邵標那猙獰的面孔有些陰晴不定,他察覺賀仁傑的目光向他瞥來,心頭禁不住一跳,急忙重重的哼了一聲,放大聲叱道:「姓寒的,七年前那筆血債,今夜到了你該償還的時候了,這『五尺穀』就是你葬身之處!」

  寒山重撇撇嘴唇,冷冷的道:「邵標,逃脫了千鳴山一死,你就該找個地方住起來修心養性才是,你自知你力量如何,不要明知不可為而為!」

  說到這裡,寒山重轉望賀仁傑,生硬的道:「告訴我,是誰向你說你的大舅子是寒山重宰掉的?」

  賀仁傑頸上的喉結動了一陣,大叫道:「老子犯不著告訴你!」

  寒山重冷冷的笑了笑,道:「那麼,你是沒有憑據了?記得上一次在范家莊和你夫妻倆打過那場濫仗,姓寒的也曾問過你,你那時也是不肯說,無憑無據你安能栽髒於我,我還說你偷過正宮娘娘的小褻衣呢。」

  賀仁傑氣得幾乎暈了過去,他一抹臉,跺著腳大叫:「放屁,胡說,下流,寒山重,你自己犯的錯還不敢承認?殺我內兄的兇手就是司馬長雄那鼠輩,唆使人就是你,這千真萬確的事,我賀仁傑豈屑於冤枉你!姓寒的,你拿頭來吧!」

  雙目一冷,寒山重狠毒的道:「賀仁傑,你暗算寒山重,又一再混淆黑白,加以侮辱,現在,如果你指不出證人,那麼,今夜拿頭的會是你!」

  賀仁傑的目光又朝邵標飄了過去,目光裡含有徵詢探試的意味,邵標卻借勢踏前一步,吼道:「寒山重,七年前毀我基業,殺我手下之血海深仇,你想就此一筆帶過,你是在做夢,賀仁傑的梁子與邵某人的仇怨合在一起,姓寒的,你還是一併結算了吧!」

  寒山重的戟斧斜插腰際,他輕輕撫摸鑲銀的斧柄,慢吞吞的道:「邵標,你與賀仁傑怎麼搭上線的,我看,這在中間挑撥是非的人,大約就是你吧?」

  生滿橫肉的臉孔抽搐了一下,邵標陰毒的盯著寒山重:「姓寒的,你不要東扯西拉,好漢做事好漢當,你暗算了人家的內兄,還想推接不認麼?」

  寒山重忽然穎悟的一笑,瞄著眼道:「邵標,我在七年前橫掃了你的虎頭幫,在我更長大了一些之後,心裡對此事實覺有些歉疚,我認為自己不免過份了點,但是,現在我沒有這些歉疚了,因為你一直在背後算計我,一直在破壞我,一直在可能的範疇內施展你陰毒的挑撥離間之計,邵標,你恨我可以自己來尋我報仇,為什麼拖累那些無辜的人?告訴我,邵標,賀仁傑的大舅子身上的幾千兩金子你藏到哪兒去了?」

  大鐵扇邵標不可察覺的變了神色,他急忙暴吼道:「放你娘的狗屁……你……你你,你含血噴人,嫁禍東牆……你這信口雌黃的混帳東西……」

  寒山重目梢子一膘賀仁傑,賀仁傑正有些迷惑的瞧向邵標,好似一時無所適從,寒山重暗自一笑,道:「暖,老邵,你這就沒有氣度了,大家不論待一會是文是武,過節一定要交待清楚,等明白到底誰與誰有仇,誰對誰有恩,這樣,打起架來才不會搞錯了物件,你說是麼?」

  邵標一雙豬泡眼怒張如鈴,兩顆眼球全見了白,他口沫橫飛的吼叫道:「你還胡說:姓寒的,咱們不要嘴皮子上動功夫,手底下斷仇了債吧!」

  吼著,他回頭向賀仁傑瞪了一眼,怒叫道:「賀兄,你信你那殺兄的大仇的謊話還是信兄弟我的忠言,咱們怎麼說過來著?邵標這些日子來對你一片辛勞,辛苦協助你之功你會忘了?」

  賀仁傑不由一凜,大聲道:「賀某並不信他,邵兄,咱們幹了!」

  寒山重冷眼望著,陰沉的道:「賀仁傑,不要中了惡毒之計,白白犧牲!」

  賀仁傑「呸」了一聲,吼道:「誰是惡人?是你?」

  左右一瞧,方才在穀頂上的那些彪形大漢,全已手抄傢伙圍攏過來,每一張面孔都是那麼冷森,凶厲,一道道目光死沉沉的盯在寒山重身上,一副劍拔駑張的群毆態勢!

  寒山重往前挺上一步,平靜的道:「賀仁傑,你不三思而行?」

  賀仁傑反手抽出了那八尺長的青竹竿,竿端的蓮花形倒刃閃泛著冷芒,他硬板板的道:「凶徒,你的末日到了!」

  大鐵扇邵標驀地暴叱一聲,猛然撲上,口裡大喝:「殺!與這畜生還有何話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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