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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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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磷火焚屍 罪解空門 在一片閃動的光影裡,一切事情都是發生得那麼快,那麼不可用瞳孔攝視,盤杖柴基絕望的悲號聲,像一把利刃割裂著人們的耳膜,如此慘厲而淒怖,他捂著肚腸流出的胸腹緩緩後退,鮮血進濺了一地,而那三粒拳大的紅色彈丸亦在寒山重閃電般躲移過飛來的盤杖並伸手接回朝斧時「轟」然爆炸,紅毒毒的火焰刹時似一片潑出的水銀瀉入尋丈內的每一空間,周遭的氣流一下子變得那麼炙熱,那麼波蕩,一股窒息的悶猛然罩向每個人的口鼻! 這個巨大的變化來得這般突然,突然得令人措手不及,寒山重大叫一聲,皮盾一旋遮著頭腦,瘦削的身軀平貼著地面飛出,他的背脊卻沾上了點點星火,一團團的燃燒起來! 平著地面掠出的身體驟然在沾地之時迅速翻滾,但是,那些在背脊上燃燒的火焰卻在他每次翻滾之時一黯又明,繼續燒個不停! 惡臭的焦肉氣息在空氣裡擴散,一片令人毛髮悚然的尖叫悲嗥響得有如冤鬼夜哭,寒山重俊俏的面孔上全變了色,他知道,背上燃燒的火焰裡攙有白磷之毒! 一咬牙,寒山重一轉斧柄,「呱」的一聲倒貼著背脊擦了上去,血光進現裡,大片皮肉連著碎衣被他削落地下,那七八團紅毒毒碧瑩瑩的火芒,猶自在那片被削落的模糊的血肉裡燃個不停! 刺骨椎心的痛苦毫未使寒山重心智迷亂,他雙目急速尋找著拋丟這火藥暗器的人,口裡卻大叫道:「長雄,長雄,你無恙否?」 司馬長雄的語聲帶著喘顫遙遙傳來:「還好,只是手臂上沾了一點,這片火卻埋葬了我的對手們,現下只剩下一個還在做困獸之鬥……」 寒山重只看見街上站得遠遠的人群,那些簇擁的人群像是被勾去了魂似的個個都呆在那裡,沒有驚呼,沒有喊叫,每一張不同的面孔上卻有著相同的神色——過度的震駭與癡迷! 店鋪裡、竹棚邊、地攤上,羊皮包外,閃縮著一些驚慌的人臉,但是,沒有一個像是可疑的人。 他舔舔嘴唇,側過頭來,柴基的屍體正在火焰裡,抱著肚腹,瞪著眼,舌頭伸在唇外,青紅的火光在他全身跳躍,像是一個在透明的琉璃罩裡以火自焚的老僧,那張扭曲得失去原形的面孔寫滿了無告,寫滿了無比的痛楚與怨毒。 另有幾條軀體也或躺或俯的浴在熊熊的毒火裡,那幾個軀體有的蜷曲著,有的伸展四肢,有的還在做爬行狀,火舌舔吻著他們的毛髮肌肉,嗤嗤的散發出一陣中人欲嘔的氣息。好狠,這片火! 寒山重用力磨擦去了皮盾的點點火焰,目光冷冷注視著柴基在火裡的屍體,他肚腹間流出的腸髒被火燒炙得如——些盤結糾纏的蛇一樣在翻卷抽顫;方才,他挨了寒山重致命一斧之後,還沒有來得及感到疼痛,這一片火光己撲上了他的身,當他感覺痛苦,而這痛苦已經不是他的生命所能負擔! 驀地一一 又是一聲尖厲悠長的呼號傳來。一條魁梧的影子打了幾個旋轉,一頭栽進了猶在燃燒不息的火堆裡。他露在火光外的半截身子上,清晰的在胸前印著一個掌印;一個烏黑泛紫的掌印: 司馬長雄的身影轉繞了過來,他的包頭黑巾已經失掉,左手臂上鮮血淋漓,黝黑的面孔汗水隱隱,一見寒山重,他已吃驚的低呼起來:「院主。你的背……」 寒山重笑笑,道:「與你的手一樣,這火藥暗器好歹毒!」 司馬長雄憤怒的往四邊查視,陰沉的道:「如果捉到此人,定要剖其心,刮其骨……」 再往方才的鬥場,現在的火場裡看了一眼,寒山重低低的道:「走吧,我們此間之事已了……」 司馬長雄點點頭,偕寒山重走出幾步,忽道:「對了,無緣大師呢?」 深沉的一笑,寒山重道:「大約去捉那暗算我們的鼠輩去了。」 司馬長雄張望了一陣,急急的道:「難怪他原先說要在一旁為我們掠陣把風,院主,我們可要去尋找大師?」 寒山重搖搖頭,大步而去,邊低沉的道:「不用了,擒那鼠輩,大師一人之力已是有餘,目前早些離開這是非之地才是上策。」 說著,二人頭也不回的匆匆而去,他們依照來時的路線轉折,剛剛走到一個羊皮包面前,兩個漢子已矯健而迅速的牽著兩匹馬自羊皮包內竄出,一匹是「追日」,另一匹,正是「叱雷」! 兩個漢子垂手退後,卻瞪著眼向一些伸頭縮腦的看熱鬧的人死死盯著,盯得那些瞪著眼的朋友個個隱身不迭。 寒山重向馬前的兩個漢子道:「大和尚呢?大和尚到哪裡去了?」 一面說,他一面用手比著無緣大師的光頭模樣,兩個漢子「啊」了一聲,唧唧呱呱,指手劃腳了一陣,卻越講越令寒山重迷糊。 正在這時,一條人影自一棟竹棚後面奔了過來,晤,這年青的漢子正是兒鷲! 他渾身大汗,喘息不止,一見寒山重,已一伸拇指,恭敬而又無限欽佩的喘著氣,道:「大當家,你老可佩服死小的了,這種武功小的打出娘胎也沒有見過,今天真算開了眼界,啊,對了,那躲在暗處射火藥的小子是個瘦高個,他一出手之後撤腿就跑,小的與大師父一同追去,慚愧小的腳力不濟卻追丟了人,大師父一個人淌下去了,小的已傳出『羽鈴』警號,通知埋伏在附近的兄弟們協力捕捉此人……」 寒山重微微一笑,拭去額角汗珠,道:「好,擒著此人先帶回桃花源來,讓姓寒的見識見識。」 兒鷲一眼瞥及寒山重背後,不由驚呼道:「大當家,你……你背後受傷了,血都浸透了衣衫往下滴……」 寒山重哧哧一笑,道:「不小心沾上那磷火,這火是往骨縫子裡鑽的,我已嘗過幾次滋味,除了刮掉那沾著磷火的肉,沒有旁的辦法可救。」 說到這裡,他一轉斧柄,裁斧在手上翻了個轉子,朝著兒鷲眨眨眼:「小老弟,這就叫『毒蛇纏手,壯土斷腕』,江湖上闖,有時就可惜不得這點皮肉了。」 兒鷲滿臉敬仰之色流露無遺,他張口想說什麼,卻又翕動著嘴唇說不出來,寒山重豁然大笑,抖韁而去。 司馬長雄的追日馬跟在後面,不消一刻,雙騎已出了墟集來到那條直通桃花源的道路上。 塵土飄揚在人馬鐵蹄的線尾外,而人馬鐵蹄起落如飛,鞍上騎士灑著血談笑著,多少豪情壯志洋溢在空氣裡,方才的殺伐只是他們生命中一個小小的波顫而已,是的,刀頭舔血的武林生涯,原就是如此慘厲而冷酷的啊。 馬行一半,一個不高的斜坡上突然奔下兩條人影,是兩個桃花源所屬的人,那兩個人急匆匆的奔來,一面拼命搖著手叫喊。 寒山重一扯韁繩,叱雷狂奔著四蹄淩空躍起,在空中猛的就轉過了頭,迎著那兩個奔來的人馳去。 「有什麼事麼?」 寒山重勒住了馬,大聲問道。 兩個人滿身汗珠在陽光下閃閃發亮,一個缺一隻眼的人大大喘了口氣,伸手朝斜坡後一指,操著半生不熟的漢語道:「奸細……大和尚……大和尚追奸細……」 寒山重叱了—聲,坐下神駒躍出尋丈之外,似一陣狂風旋上了斜坡,司馬長雄隨後緊跟而上,空留下一蓬迷漫的塵霧罩著那兩個眸子不開眼的人。 斜坡之後,是—片半陡的疏林子,都是相思樹,疏疏落落的隨意生長著,齊脛的野草,卻已有大半枯黃。遠遠的,可以看見無緣大師的灰袍飛揚,他在轉著圈子與一個黃衣人在捉著迷藏。 寒山重勒住了馬,眯眼望向那數十丈外的黃衣人,司馬長雄也一緊韁繩停在一邊,低促的問道:「院主,那小子是誰?」 冷森的哼了一聲,寒山重語意肅然:「就是周小蛟一再請我饒了他的火龍錢琛!」 司馬長雄氣得兩眼暴睜,怒道:「院主,淩遲他!」 寒山重哧哧一笑,道:「自此之後,匕首會將無倖存之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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