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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


  隨著他這聲焦雷似的喝聲,一連串驚心動魄的鈴聲兒倏然響起,這鈴聲兒清脆而詭異,仿佛一隻無形的魔手在輕輕扯動人們的心弦,有一種冰冷冷的,令人顫慄的味道,在鈴聲裡,一溜寒光冷刃一閃之後轉為廣大無極,像煞天河進落,浩浩滔滔自長空倒掛而下!

  房爾極黝黑的面孔微微扭曲了一下,猝然倒移三步,長劍一抖,幻成千股萬道光流,如正月裡煙火齊射,那麼繽繽紛紛,彩色奪目的噴灑而出,但是,這些長短不一的光流彩芒,卻在它的曳尾之外,布成一個羅蓋也似的半弧,美極了。

  雙方都沒有再接近,寒山重兩肘一靠,急旋出去,當他的足尖在青石地上如一個陀螺似的旋轉,朝斧的尖端已帶起一片片,一股股,一道道的流光,似夜空中的殞星千萬,縱橫交織的射向敵人。

  於是,房爾極又退了,方才,他那一手劍法展露,寒山重心中已有些驚異,寒山重明白,那是劍術中最為難練的以氣馭劍的方式之一,名稱叫「黃花蕊」,在劍術修為上沒有二三十年以上的火候是無法施展的,房爾極看情形不會超過四十歲,卻已有這般功夫,實在令人不敢置信。

  因此,房爾極雖然又退了一些,寒山重卻沒有借勢緊逼,他借著拋斧轉盾的力量,整個身軀劃轉了一個半圓,在半圓的弧點上,他再冷叱一聲:「神轉六盤!」

  猝然大側身,戟斧橫著斬,皮盾怪異的三轉三折,驀地砸向敵人,在他皮盾脫手的剎那,已宛如奇跡也似,陡然間變成了千千萬萬,像滿天飄浮的雲朵,綿密無隙的罩向房爾極,在房爾極的閃動中,橫斬的朗斧卻突然似黑暗中的空中耀射出的一溜電光,大大出乎意料之外的砍到敵人胸前!

  房爾極冷冷的道:「好狠!」

  「狠」字在他舌尖上滾動,又是一記「黃花蕊」蓬展而出,一片叮噹震響中,寒山重斜退兩步,房爾極橫移了三尺!

  這時,空中的陽光己穿透了雲鬱,光線十分明亮的照射在大地,但是,大地雖然已轉為明朗,在一側觀戰的司馬長雄臉色卻十分晦暗,他眼看寒山重身形連連閃擊,再殺再進,自己腳步卻向鬥場中緩緩接近了一步。

  季子昂轉首望了司馬長雄一眼,低低的道:「司馬兄,你的神色似乎有些不對……」

  司馬長雄雙目緊注場中,心不在焉的道:「是麼?昭,在下倒不覺得……」

  季子昂詫異的又看了司馬長雄一眼,沉默著沒有再說話,可是,男裝的夢憶柔卻憋不住了,她輕輕扯扯司馬長雄的衣角,悄細的道:「司馬右衛……」

  司馬長雄微微一驚,急忙笑道:「長雄在。」

  抿抿嘴,夢憶柔怯生生的道:「右衛,依你看,山重可以戰勝那房爾極吧?」

  司馬長雄堅定的領首道:「可以。」

  「那麼……」

  夢憶柔欲言又止的猶豫了一會,終於說道:「那麼,你為什麼又像心事重重的樣子?」

  司馬長雄怔了怔,季子昂與八回劍罕轉過頭來瞧著他,於罕疑惑的道:「右衛,那房爾極功力高絕固不待言,但山重的藝業卻明擺著可以贏他,依老夫看,勝算早已在握,右衛卻是否看出有什麼不妥之處?」

  司馬長雄咽了一口唾沫,低沉的道:「不瞞各位所說,正是如此,在下跟隨院主左右幾達十餘年,這十餘年來,院主或遇敵手,或經兇險,卻俱是一一渡過,少受損傷,而院主武功修為之佳,實為在下生平所僅見,不過,今晚院主的對手,一身所學卻也竟然高強到如許程度,乃為在下當初未曾料及……」

  八回劍于罕目光向場中一掃,穩練的道:「房爾極強則強矣,山重卻更進一層!」

  司馬長雄勉強一笑,道:「當然,但是,自房爾極截拒院主『神斧鬼盾絕七斬』的招式上看來,他能如此平穩灑脫的躲過,亦可見其之不可力敵,在下投效院主久矣,多少英雄豪傑,沒有一個能在院主斧盾之下周旋如此長久而不敗!」

  夢憶柔嚇得一機伶,俏臉兒煞白的道:「那……那怎麼辦呢?右衛,不要讓山重冒這種險!」

  司馬長雄深沉的道:「姑娘無庸惶急,須知浩穆一鼎可以與天抗衡,天塌人亡,俱無兩全!」

  八回劍於罕低低的,有力的喝了一聲彩:「好氣魄!」

  鬥場中,在此時又傳一陣驚天動地的金鐵交擊之聲,各人急忙移目望去,只見寒山重腳步微現踉蹌的退出五步,房爾極卻懸空翻滾了六七個轉,仿佛電光淬閃,寒山重沒有稍做遲延,口中暴叱一聲,長射跟進,斧盾交相揮撞,狂風如咫,冷光燦流,房爾極在空中翻滾的身軀陡然硬生生彈起了三尺,金色的長劍挽起一道長虹似的芒彩,芒彩內外,幻起一片濛濛的白色氣體,□□的聲息入耳生栗,是的,使劍的行都會知道,這便是劍氣!

  全場的觀戰者俱都變色,大羅師銀髯忽飄,六位五台高僧候然散開,但是,如果他們此時採取行動,卻已來不及了……

  當劍氣彌漫,宛如大地蒙上一層陰黯,寒山重狂烈的大笑一聲,身形弓著彈躍而起,躍起五尺,口中大叫一聲:「神哭鬼號!」

  聲如裂帛穿金,高昂壯厲,紫紅色的皮盾透空斜推,身軀猛而橫起,在他橫身的同時,一片浩烈的光河繞身而起,似是怒江決堤,狂浪滾滾,令人生起一股束手無策的無助感覺,周遭的空氣呼轟,波蕩洶湧,發出一陣陣尖銳得足以撕裂人們耳膜的嘯聲,強大的壓力猝然排擠,宛如寰宇間的重量一下子全已集中於此:

  於是……

  劍氣剎時散亂,金芒如一只受創的巨蛇急速晃抖,當一片悶在五台弟子胸中的喝彩尚未及發出,那片晃顫的金芒卻突然凝結成形一一似一條長長的,渾圓的滾桶,精電閃爍,耀射四周,如九天之上,九地之下驟然射出來的長虹,那麼矯捷的盤旋沖上,威勢奪魂懾魄!

  眼前的景象甫自映入四周各人的瞳仁,已像一根悶棍同時砸在他們的頭上,八回劍於罕熱血上沖,脫口驚呼:「以氣馭劍!」

  夢憶柔尖叫一聲,瘋狂的往場中奔去,司馬長雄顧不得嫌疑,右手疾伸而出,一把抓住夢憶柔的肩頭用力扯回,在這麗人一個路鮑下,已由於罕急忙抱人懷中。

  只在這瞬息之間,那股在空中流動的金色光體,已速速向寒山重攻擊了九十七次,青石地上下,有著數不清的深刻劍痕!

  房爾極的身軀裡在那滾桶也似的金光冷電裡,每一個盤旋穿刺,青石地下石粉飛濺,劍印縱橫交織,刺耳的呼呼劍氣之聲如有魔鬼的諷笑,搖盪在空氣中,像帶著血,帶著淚,帶著嗚咽!

  寒山重瘦削的身形如風舞電掣,倏起候落,忽左忽右,淡淡的像一抹有形無實的影子,給人一種無法捕捉的虛渺感覺……

  夢憶柔索索顫抖,她強忍著在目眶裡打轉的淚珠,低低的哽咽著:「你……你們都瘋了……你們眼見……眼見山重如此危險還不去救……你們……你們……天啊……」

  八回劍於罕沉重的歎了口氣,喃喃地道:「別急……寶貝……別急,山重會贏的……」

  司馬長雄凝眸注視場中,面孔刻板得有如泥塑木雕,他身旁的季子昂雙手緊握成拳,嘴巴微張,目光裡有著緊張,那邊,在大羅大師為首之下,五台派的各位高僧已向前移近了一大截,這些平素修為深湛的大和尚們,此刻,也個個掩不住那每一張面孔上的緊張與焦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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