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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


  寒山重連道不敢,胖彌勒已轉過頭去,恢諧的道:「老於,你還在灑什麼傷心淚?把來賓冷落了也不怕落個慢客之罪麼?」

  於罕拭去淚水,輕輕拍著自己甥女,有些窘迫的道:「狗肉和尚,少尋本執法的開心……」

  一旁的季子昂已經注意一直垂手肅立在寒山重身後的司馬長雄,他向司馬長雄細細的打量了片刻,湊前一步,誠摯的道:「這位兄台高姓,在下季子昂。」

  司馬長雄抱拳一禮,靜靜的道:「浩穆右衛,黑雲司馬長雄。」

  「喝。黑雲!」

  季子昂大叫一聲,興奮的道:「早聞寒大當家左右雙衛功力蓋世無匹,今日得見司馬兄,端的精沉穩練,華儀內蘊,是個人物,是個人物!」

  司馬長雄含蓄的笑笑,寒山重已經為他一一引見,歸玄大師向前張望了一會,道:「寒施主,只有施主等三位來麼?」

  寒山重平和的道:「在下等此次出門有三個原因,一是淬襲白龍門,二護送夢姑娘回五臺山,三麼,三則欲往南疆一行,本來有二百餘人,在下恐怕人多招搖,己令遲元率著他們返回浩穆院去了。」

  於罕一聽,忙道:「猝襲白龍門?寒少兄,可曾得手?」

  寒山重傲然一笑,道:「一舉潰之。」

  於罕一拍巴掌,點頭道:「好,恩怨分明!」

  季子昂一捋長須,笑道:「總執法,該肅客人大飛山莊了,只怕夢嫂子等得慌。」

  於罕呵呵一笑,肅手讓客,各人緩緩行向白岩,等到看見大飛山莊,昭,也已看見了早就傍門翹盼的夢夫人了!

  夢憶柔高叫一聲「娘」,像一隻乳燕般投向張開雙臂的夢夫人懷中,那位美麗端淑的夫人,剎時清淚流淌,咽不成聲,母女二人擁著,抱著,訴說著,骨肉之情,流露無遺。

  大家靜肅的立在一邊,欣慰的同享著她們母女重逢的歡愉──以及眼淚。

  良久……

  於罕輕輕上前,分開了夢憶柔與她母親,低低的說了幾句話,夢夫人這才醒悟過來旁邊還有那麼多人,她不捨得放開愛女向寒山重微微一福,慈祥而親切的道:「寒少俠,沒有任何事情能比看見你尚健在人間的事實更令老身高興了,寒少俠,你好?」

  寒山重恭謹的行禮道:「夫人關懷,在下深為感激,謝謝夫人,在下很好。」

  於罕拉著寒山重,邊向乃妹道:「妹妹,我們進去說話吧,寒少兄二位與柔兒遠端歸來,到現在連口茶水還未沾唇呢?寒山重端莊的一笑,在夢憶柔的攙扶下,讓客人莊。

  大飛山莊,仍是老樣子,這些日子來,沒有什麼大的變異,除了栽植的花兒有些枯萎憔悴了。

  在大廳之上落坐,夢夫人陪著女兒人內更衣淨臉去了,廳中沒了女人家,各人減少了不少的拘束,四個青衣下人獻上香茗,於罕已催促寒山重將年來的各種經過敘述了一番。

  當沖過兩次茶,寒山重已簡要的把話說完,於罕驚歎的道:「十幾年不知道毒娘子的消息,料不到她卻躲在蟠龍山上,更鬼使神差的救了老弟你一命,真是太巧了,巧得太妙了……」

  季子昂亦道:「不過,寒大當家放了秦鼎父女幾個,只以後還免不了麻煩呢。」

  於罕想了一下道:「也未盡然,子昂,秦鼎不見得會將他的風燭殘年投擲在一場毫無希望的賭注上,而且,不要忘記,他還有個女兒,不為別人想,他也得替自己的親骨肉想想。」

  說到這裡,於罕又道:「少兄,你準備何日啟程赴南疆?」

  寒山重搓搓手,道:「來五台路上,在下已順道造訪小空寺無緣大師,但適逢大師雲遊未歸,在下已留言小沙彌,待大師歸來後即轉五臺山白岩相尋,只待無緣大師一到,在下便想上路。」

  於罕笑了笑,含著深意的道:「在五台逗留期,少兄你有何打算麼?」

  寒山重精慧無比,於罕話中之意,他焉會聽不出來,習慣的撇了撇嘴唇,他爽直的道:「不瞞執法,在下想向夫人及執法求下這門親事。」

  於罕呵呵大笑,寒山重平靜的道:「夢姑娘國色天香,秀外慧中,山重才學疏淺,資質粗魯,只怕高攀不上……」

  猛的,於罕坐正了身子,厲色道:「少說虛言,寒山重,你還不拜見咱舅老爺麼?」

  寒山重一躍而起,大喜過望的跪在於罕之前:「甥婿寒山重叩請舅老爺萬福金安。」

  於罕四平八穩的坐著,接受了寒山重三拜,一旁的歸玄大師及季子昂則肅立不敢稍動,司馬長雄早就遠遠的陪著寒山重跪在地下了,浩穆院規律森嚴,沒有人能在院主行大禮之際尚能站立,而寒山重有生以來,膝不三曲,這跪拜之禮自是異常隆重,而且罕見,季子昂與歸玄大師當然十分嚴肅,不敢稍有隨意失態了。

  于罕高興極了,他像多少年來的歡愉全在這剎時湧上面孔,兩眼眯成了一條線,親自扶著寒山重站起,語聲在笑裡帶著哽咽:「山重……山重,老夫早已與妹子商量妥當,只要你與柔兒都能活著,就一定要便你們結成夫婦,老夫果然成全了我們這個願望,山重,自今而後,老夫與你就是一家人了。」

  寒山重真摯的道:「小柔如何孝敬你們二位老人家,山重也與她一樣。」

  「好孩子,好孩子……」

  於罕興奮得過了度的擁著寒山重,旁邊的歸玄大師及季子昂已連忙過來向寒山重新賀喜。

  寒山重謝了二人,司馬長雄已大步行到,躬身道:「長雄恭賀院主與夢姑娘百年比翼,千年連理,永遠不分不離。」

  這位浩穆院的有數煞手,語聲含有無可抑止的喜悅與發自內心的歡愉,這喜悅,這歡愉,融合在一片兄弟情,手足義裡。

  寒山重狠狠的拍了拍司馬長雄肩頭,沉聲道:「謝了,長雄,寒山重永遠記得你的祝福。」

  這時,酒筵已經開了上來,於罕請各人落坐後,舉杯與大家幹了,一杯幹下,他的神色已隨著轉為嚴肅。寒山重撇撇唇,緩緩的道:「舅父,可有心事?」

  於罕沉重的點點頭,道:「山重,本來,這件事不想告訴你,不過,我們既已成為一家人了,給你說說也無妨。」

  寒山重放下手上牙箸,道:「願聞其詳。」

  於罕看了看右坐的季子昂,季子昂仰頭幹了一酒杯,咳了一聲,道:「大當家,聽過『幻劍士』房爾極這個名字麼?」

  這六個字才自季子昂的口裡說出,寒山重神色已轉為凝重,他慢慢的靠椅背上,目光注視著自己雙手,嚴肅的道:

  『湘有一院,挑有一莊,渤海立孤島,肝玉水泱泱。』這句歌訣,是形容武林中各大門派之外的四個龍潭虎穴,也是代表這四處地方當家的威風,山重,不用做虛套,湘有一院,便是山重的浩穆院了,季兄,在下知道這位幻劍士房爾極,便是洮有一莊的睢睢莊莊主,老實說,我們四個人各霸一方,自來井水不犯河水,誰也不侵犯到誰,當然,大家也彼此明白,若真的鬥了起來,只怕雙方都不會有好處,現在,季兄,是否姓房的架梁架到五臺山來了?」

  季子昂又張口喝了一大口酒,於罕沉重的接著道:「有一次,這房爾極在睢睢莊喝多了酒,帶著他的手下誇言,說他單人只劍可以摘下中原七大門派的金風鈴,山重,你知道每一幫派的金風鈴乃是懸掛於派門堂中的屋簷下,若讓人取去,這一門派還有何顏面再在江湖上立字闖號?房爾極更競明著投帖拜山,挑戰掌門人,形意門的金風鈴已被摘了去,可歎他們掌門人『九柔叟』齊渭一生英名便斷送在姓房的手裡,五日前……」

  寒山重冷冷的道:「五日前,他已找到了五台派的頭上,是麼?」

  於罕歎了口氣,道:「不錯,形意門老齊的一身功夫我們十分清楚,他都討不了好,只怕本派掌門大羅師兄也處境艱困……」

  季子昂有些激動的道:「大師兄非要和這小子單獨較鬥,不才之意,乾脆大夥一齊上,將這姓房的廢在此地算了!」

  於罕搖搖頭,沒有做聲,歸玄大師摸摸胖腹,慢吞吞的道:「武林道義在前,子昂,一個人的名節也就在此了,房爾極敢一個人來,我們卻來個群毆,不管我們勝負,這也和他摘去了金風鈴差不多。」

  桌上沉默起來,沒有人再說話,寒山重緩緩站起,在室中來回蹀踱,眉宇間,有著精悍中的困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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