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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


  寒山重忽然暴躁的一揮手,怒道:「秦潔,你為什麼非要找我不可?天下之大,比我好的男人多得很,為什麼你就如此丟不開,舍不下?」

  溫柔極了,秦潔抬起頭來,淚痕滿面的望著寒山重,嘴角痙攣著,卻沒有說一個字,那目光,像萬縷絲、幹縷情,纏繞得緊。

  寒山重不由自主的一哆嗦,他憤怒的轉回身去,又驀地轉了回來!

  「秦潔,你不要逼我,寒山重不是仁心慈腸的人,我只是不忍要你死去,但卻決不姑息你,寒山重不會忘記所受的痛苦,寒山重不會忘記在鬼門關上掙扎時的誓言,秦潔,你狠、你毒、你自私、你」秦潔含著淚微笑,怯怯的接上:「我更愛你。」

  身子大大的搖晃了一下,寒山重嘴巴袁張了半天,廢然長歎……

  他怔怔的望著秦潔,良久,喃喃的道:「秦潔,這樣對我,你叫它是愛?」

  秦潔肯定的點首,寒山重籲了口氣:「太可怕了,秦潔,太可怕了……」

  低柔的,秦潔在語聲裡像是剖開了她自己的心,那麼血淋淋的,赤條條的,沒有一絲兒保留;「山重,那並不可怕,那很甜美,真的很甜美,我一直幻想我們將來的時光,迷醉于那或者永遠不能實現的日子,雖然一切都是空虛,卻空虛得如此安適,如此馥麗,使我再也不願回到眼前,眼前,除了冷,除了澀,除了悲哀,除了淚水,還會有什麼呢?何嘗還會有一絲絲兒什麼呢?」

  寒山重緩緩的退後了兩步,腦子裡盡力想著夢憶柔,盡力想著自己的誓言,盡力回憶著以前所受的苦楚,可是,秦潔的語聲,如一根飄浮在空中的遊絲,淡淡的,卻又幽幽的繼續傳進耳中:「在夢裡,我喊著你的名字,哭著醒來,在寂寞裡,仿佛時常聽見你的呼吸,仔細追尋,卻又茫然無蹤,我不相信你會死,雖然,我希望你死,希望你的遣骸能被尋到,我會陪著你同葬一穴,同臥一棺……」

  冷厲的叱了一聲,寒山重拾手就是一個大耳光揮到秦潔臉上,清脆的一響,使她整個人都仰跌在稻草堆上一屋外的木門輕響了幾下,司馬長雄的聲音小心的傳了進來:「票院長?有需要長雄之處?」

  寒山重抹去額上的冷汗,強自鎮定:「不。」

  外面聲音沉寂了,極為艱辛的,秦潔緩緩站了起來,她的左頰,清晰的浮突著五條鮮紅的指印,她坐好了身子,怔怔的,一動不動的望著寒山重,目光柔和而安定。似是自古以來,她已是如此凝望著寒山重了。

  找不著一絲兒怨恨,找不著一丁點兒憤怒,那片目光是這麼柔,這麼柔,柔得似水,柔得像帶著血啊。

  方才抱打秦潔的右手,像是被烙鐵燙了一下,寒山重下意識的用力在衣衫上擦拭著,牙齒痛苦的咬進下唇之內。

  良久……時間已經在這裡停頓了。

  寒山重咽了一口唾沫,低澀的道:「我……我並不想這樣對你……」

  秦潔用手輕輕拭去口角的血漬,聲音喑啞,卻怯嫩得可憐:「沒有……沒有什麼,要說打我,你早就該打了,我對你好狠,我希望你打我、甚至於殺死我,這樣,至少表示你對我還有根,不是像待一截木頭那樣待我……不是像經過一場夢似的將我倆的以往忘得煙消雲淡……」

  寒山重急切的道:「不,不要再說下去……」

  說完了這句話,他自己也不覺得打了個寒噤,因為,他聽得出自己語聲裡含有顫抖與哽咽,這聲音,對他來說。又是何其陌生!

  秦潔癡癡的瞧著他。不功不移,第一次.寒山重第一次感到她的目光竟是如此曆害。那淒側。那幽怨。令人斷腸!忽然悠悠的。輕輕的,門兒開廠,一個窈窕而又婀娜的身兒,似一股淡淡的輕霧一樣飄人,寒山重迅速的回首望去,映人他眼簾的,是一張美麗中帶著蒼白的面龐……夢憶柔!

  全身震了一下,寒山重急忙迎向前去,有些失措的道:「小柔,你……你不該來這裡……」

  夢憶柔一言不發,美媚的眸子凝注著坐在草堆上的秦潔,秦潔也怔怔的望著她,說不出那四隻眼睛裡含蘊著什麼意義,但是,顯然的,此時此景,並不是她們站在如許地位而應該相見的地方。

  終於,秦潔哆咳了一下,喃喃的道:「你……你真美……」

  夢憶柔微微笑了,那笑,實在今人沉醉,像冬天的陽光,有著溫暖,以及沁人心脾的舒適,她側過臉兒,悄聲問:「山重,這位,就是秦姑娘?」

  寒山重嘴角抽搐了一下,勉強點點頭。

  夢憶柔望著寒山重,有些怪異的笑了一下。輕輕的道:「山重,我想,秦姑娘是個女孩子。不適呆在這種地方,是不?」

  寒山重抿抿嘴唇,苦澀的一笑道:「憶柔,這個問題讓我來處理,好麼?」

  夢憶柔甜甜的理理頭髮,婿然笑道:「不,應該交給我。」

  哧哧的笑了,寒山重沉下臉來:「小柔,秦潔是我的仇人,她曾多次謀害於我,小柔,寒山重身為浩穆一鼎,你不可忘記。」

  夢憶柔怔怔的望著寒山重,緩緩的道:「但是,山重,我將是你的妻子,而秦姑娘依舊是愛著你,你……」

  迅速的,寒山重打斷了夢憶柔的話:「小柔,請不要再說下去,這件事我來做主。」

  他迅速探手懷中,取出一個銀絲錦囊,啟開錦囊,一枚閃幻著朱紅色彩的白金指環已拈在寒山重手上,那枚指環華貴而奪目,但是,卻蘊藏著死亡。

  秦潔默默的望著寒山重,淒然道:「山重,你早已應該這樣做了……我……我想……我請你親自為我戴上……」

  寒山重一咬牙,大步上前,粗野的抓過秦潔的右手,將那枚可怕的指環用力向寒山重的食指上套去一……

  「你真要這樣做,山重?」

  夢憶柔冷冷的旁邊插上一句,語聲裡帶著哽咽。

  指環已套在秦潔的指尖上,秦潔仰著頭,目眶含淚,失去血色的小嘴微微張著,鼻翅兒輕輕翕動,寒山重抓著她的手腕,站在那裡有如木塑。

  夢憶柔緩緩上前一步,靜靜的道:「山重,恕一個人比恨一個人更會得到內心的快樂!」

  寒山重摹地回頭,面孔上的肌肉緊緊繃著,如罩寒霜,他深沉的看了夢憶柔一眼,終於,長長的歎了口氣:「小柔,你不應該來看秦潔的。」

  說完話,寒山重掉頭而去,夢憶柔微微嘆息,跟在寒山重身後出來。

  門外,司馬長雄肅身靜立,寒山重看了他一眼,大步走回自己住的堂屋中。

  夢憶柔怯生生的挨到寒山重身邊,用手去按寒山重背負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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