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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三


  白孤大笑道:「四弟,年青人,小夥子,你沒有成家立業,更未享過閨房之樂,怎知道其中奧妙?待你……嘻嘻,你便會瞭悟大哥何以如此心急趕程了。」

  江青微微搖頭,道:「二哥,你也沒有成家立業,也不曾享過閨房之樂,怎的你便會知道大哥心中所想呢?」

  白孤聞言一征,隨即吼道:「嘿嘿,你沒有聽過『人老成滑,薑老變辣』這句俗語麼?為兄我走三江,闖五湖,什麼樣的事兒沒有見過?沒有聽過?俗語道:『沒有吃過死羊肉,也會見過活羊溜衕走』,這件事情,為兄我見多識廣,焉有不知之理?」

  江青聽得哈哈大笑,道:「二哥,你這叫老王賣瓜,自賣自……」

  他尚沒有說完話,已被後面一陣急驟得好似密雨般的啼聲驚得停住。

  這蹄聲起得十分奇怪,好象連串迅雷突自天邊而起,而每一次蹄音落地的間隙,又幾乎微小得沒有,宛若無數鼓手,運用著他們強而有力的雙臂,連續不斷的敲擊著鼓面一般。

  自江青等人,蹄聲入耳起,到他們愕然轉首回顧時止,就在這短暫得僅是眨眼的時刻中,那蹄音已自遙遠的後路,迅速得有些令人難以置信,移近到眾人身後不遠之處。

  眾人目光瞥處,只見一條黑線,自大路上如風馳電掣般奔來,揚起的塵土,宛如一條灰龍,彌漫長空,滾滾而進,但是,待那灰塵揚起時,那條黑線又將它遠遠拋在後面,端的神速無比。

  江青目力最是尖銳,他攏目一望之下,已看出那條如海中浮龍之上,如疾星飛矢般的黑線,正是滄浪子軒轅石所有的「幻眸馬」。

  這匹幻眸馬四蹄每一次起落,幾乎已分不出先後,馬身彷佛駕在雲中,隨著它與地面成水準的馬尾,急遽前馳。

  這幻眸馬的馬背之上,竟然坐著那個美秀姣俏的少女……唐小萱。

  大旋風白孤愕然低呼:「啊,這是匹馬?簡直是條翱翔空中的神龍了,老夫見聞果然不差,龍駒乎?神駒乎?」

  這時,馬已漸馳漸近。

  祝頤亦驚異的叫道:「咦,那不是唐老丈的千金麼?她趕來做什麼呢?」

  幾人中,只有江青與夏蕙在疑惑中,尚帶有一絲忑忑和不安。

  江青望著迅速接近的那匹奇馬,馬背上的唐小萱,面容淒怨落寞,隱有淚痕,她這時以一張白色絲帕裡住秀髮,在絲帕的角邊隨風飄拂間,更顯出這情竇初開的少女,那無比的美豔與俏麗,在此時此景,尚帶著一絲兒淒迷的意味。

  雲山孤雁急忙看了江青一眼,眼光中,含蘊的情感極為難以解釋,可以說是疑、驚、妒、怨,更揉絞著無可奈何之意。

  江青可以深切的體會出心上人此時迷惘的情緒,但是,他卻無法於此刻再做進一步的解釋,因為那匹幻眸馬已在這剎那間,到達了諸人面前。

  江青勉強裝出一絲笑容,高聲道:「小萱,何勞遠送,在下等感慚之至……」

  唐小萱粉面蒼白,身軀亦在不可察覺的微微顫抖,她帶馬擦過江青坐騎之傍,在兩馬交錯的剎那間,她毫不畏懼的向江青深刻的凝注一眼,玉掌微揚,同時短促而怨焦的說了三個字:「我恨你。」

  隨著語聲,一團白色物件,飛落在江青懷內,江青怔愕之下,尚未及答話,唐小萱已茫然一勒韁繩,那幻眸馬竟在如此急速的衝力下,長鳴一聲,瞳孔中宛如海底的珊瑚般,幻閃出五顏六色的異彩,那瘦幹的馬身豁然淩空而起,幾乎是不可能的在空中硬生生折了一個圓弧,又在一聲長嘶中,似一條縱橫長空的烏虹,直向來路奔逝。

  這一切的經過,是快速而突兀的,就似在吸氣之初發生,呼氣之後結束,令人有些迷惑,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

  但是江青卻異常清楚,清楚得宛如他早就預知此事,那嬌俏的少女,說出的三個字,雖然十分急促,江青卻可自這簡單的三個字中,深切的感覺出其中含蘊的,盡是幽恨與哀怨。

  有時,刻骨銘心的創傷,並不須要以激厲的言詞或行動表達,只要寥寥幾個字,已足可流露無遺,是的,只要寥寥幾個字啊!

  江青在與唐小萱無邪而短暫得幾乎是人生中一瞬的時間都比不上的相視中,已恍如面對著凝視了一整天似的,他可以清晰的看見那少女哀怨的柔唇,抽搐的黑痣,那如海般遂深而淒迷的眸子,而這種種,又組成了一幅令他,或令世上任何一個有情感的青年所無法忘懷的景像。

  他低頭凝視著懷中那以白綾縫製的錦囊,還有,在唐小萱轉馬之時,灑落在他手背上的一滴淚珠。

  這滴淚珠,晶瑩的以一粒透明的珍珠,盈結在他手背之上,淚中合著幽怨,蘊有一個少女的絲絲柔情,淚珠中展現著唐小萱俏麗的面龐,嬌媚的黑痣,醉人的令人遐思神往的酒渦。

  於是,那粒淚流轉了,幻出一絲淡淡的光彩,光彩在淚水中閃爍,唐小萱的俏臉變得更加淒豔。

  於是,淚珠滾落在地上,一切模糊了,迷漾了。

  西方,殘霞燒天,有一抹情人瀝出的心血似的嫣紅……

  四周,一片沉默,沉默中有著嗟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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