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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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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心而論,若說他對「綠娘子」方婉毫無情意,那是不確實的,但是,他雖然對方婉亦有著愛戀之情,但白依萍、徐妍容又待如何呢? 四周的六人,各以一雙期冀的眼睛瞧著他,好似濮陽維口中吐出來的一句話,便足以關係著他們每個人的終生命運似的。 鐵姥姥面色凝重,雙目寒光隱射。 她緩緩說道:「濮陽大俠,若尊駕認為老身孫女配不上你,也不用過於勉強。」 「綠娘子」方婉,那一雙美麗的大眼睛,又已充滿了盈盈淚水。 其實,她怎麼想得到,心上人有這麼多難以取決的事呢? 方婉的直覺,還以為濮陽維沉吟不語,只是為了對自己無情的緣故。 濮陽維背負雙手,在室中來回蹀踱。忽而,他停止腳步,堅定的望著鐵姥姥。說道:「老前輩,适才前輩之言,乃關係在下終生大事,未知前輩是否可允許在下略做考慮!」 濮陽維艱辛的低首一想,又道:「在下對方姑娘的心意,想方姑娘必然知曉一二……」 他望瞭望方婉,續道:「但是,在下如此說法,亦因有甚多隱衷倘若……倘若異日,在下為了師門重任,而一去不返,那豈不是反害了方姑娘一生的幸福!」 鐵姥姥聞言,不由一怔。 她早已聽到江湖傳言,及方婉對她的詳細稟告,知道濮陽維身負重建「冷雲幫」的大任,而且,更要為「毒手魔君」洗雪昔日的仇怨。 但是,他的仇家卻都是江湖中,極負一時盛名的梟雄俊傑。 其中的任何一人,鐵姥姥也知道甚為難纏。 她此時心中想到:「此言果然不錯,江湖上險詐詭異,步步陷井,若將來這濮陽維萬一壯志未酬身先死,豈不是害了婉兒一生麼?唉!瓦罐不離井口破,將軍難免陣上亡,啊!……」 普天之下,沒有任何一個人不是自私的,鐵姥姥雖然是武林中,輩份甚高的異人,但她心目之中,卻仍不免首先為她的孫女兒打算。 但是,她又何嘗能深深悟解,愛戀中青年男女的心裡呢? 鐵姥姥正在暗暗思量,「綠娘子」方婉卻睜著一雙淚光瑩瑩的美眸,深情的注視著濮陽維。眼神中,竟含蘊無比的情意與真摯。 那柔和的光芒,是如此堅定,彷如世界上任何艱辛的阻礙,也擋不住她那似水的柔情。 廳中各人,除了鐵姥姥因仰著臉,瞧不見愛孫的面孔外,其餘的人,都能深深的領會到,方婉眼神中的感情。 濮陽維心中,這時更是百般滋味交集。 他對方婉淒迷的情意,有著多麼深刻的感受啊! 「獨鶴」華一傑低聲開口道:「師伯,這件事情,實不能在此種情形下貿然決定,弟子之意,還是讓婉兒與濮陽大俠親自談談。」 鐵姥姥那滿是皺容的臉上,微微的舒展了一下。 她咳了一聲,道:「也好!便請濮陽幫主移玉後間。唉!這些事情,我們老一輩的想法,的確也作不了准。」 「綠娘子」方婉,心中「噗通」的一跳,美目凝瞪著濮陽維,意思是徵詢他的意見。 一個女孩子,總不能事事過於主動啊。 濮陽維劍眉一軒,朗聲道:「方姑娘,鐵老前輩吩咐,未知姑娘意下如何?」 方婉柔弱的站起身軀,嫋嫋行向室內。 濮陽維向室中各人,苦笑著點了點頭,亦緩步隨後行去。 這是一間極為古老的房屋,家俱已十分陳舊,但仍可自那些精巧的擺設上看出,昔日主人,是一個極為富有的風流雅士。方婉纖掌輕舉,燃亮了桌上的銀燭,怯生生的望著心上人。濮陽維反手將門帶上,燭光螢螢中,將「綠娘子」方婉那張哀怨美豔的面孔,映得更加淒迷。濮陽維緩步行至方婉身前,凝視著她那蒼白的臉龐。 方婉低聲說道:「維哥,你瘦了!」 濮陽維忽然聽到,這幽怨如杜鵑啼血似的聲音,心中不由起了一陣激蕩。 他微微仰起目光,說道:「方婉妹妹!你也憔悴多了……」 方婉全身一陣抽搐,嚶嚀一聲,已撲倒在濮陽維的懷中。 滿眶的淚水,再也抑止不住,已若黃河決堤般,潺潺而下,她哀哀的啜泣著,好似要將自己多日來的怨忿,完全化在淚水中傾出。 濮陽維輕環著方婉香肩,嘴角微微的抽動。 昏黃的燭光,映著兩人微顫的身影,在壁上漸漸的合在一起。 方婉幸福而滿足的,倚偎在心上人健壯的胸膛裡,緊緊的將臉兒,貼在心上人的手臂上。半晌,濮陽維低聲說道:「婉妹,你對愚兄有什麼心事,不妨直接的告訴我……唉!又何苦千山萬水,將鐵老前輩自天山請下來!」 方婉微微嗯了一聲。 輕柔的說道:「維哥哥,我也不願意這樣做,但是……『玉杵翻天』萬叔叔,卻怕事出意外,所以急著通知婆婆。」 濮陽維情不自禁的嘆息一聲。 他心中不住的問著自己:我這樣做是對的麼?在白依萍以外,尚與另一位女子孤室獨處,溫言軟語。假如白依萍背了他,也與另外一個男子如此,自己會寬恕她麼? 但是,在目前的情形下,自己又能毫不理睬的拂袖而去麼? 不但絕不能如此,而且,也不願如此。 方婉怯生生的問道:「維哥哥,你幹麼又在嘆息?你不喜歡我?抑或是根本就厭惡我呢?」 濮陽維歉然的著她,嘴唇微微嗡動。 方婉鼻尖一酸,淒然道:「維哥哥,假如你不喜歡我,我會即刻離開,天涯海角的去飄零一輩子,但是……我永遠也不會去愛第二個男人了,我的心裡,會永久存著你的影子,不論你是否早已將我遺忘……」 她如夢中呢喃,低低的傾訴著這些極難從一個女孩子口中說出的話。 自然,這是當她極愛一個人的時候。 濮陽維輕輕撫動著方婉柔滑的秀髮。 他霍然轉身,在桌上尋了一隻半幹的紫毫,又拿起一張雪白的紙箋,灑然的寫了一行字,回手交給方婉。 方婉接過一看,只見上面寫著:「兩情若是長久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方婉心中一震,她喜極的道:「維哥哥!你……你接受我的……」 濮陽維微微一笑,這一笑中,卻包含了多少欲語還休的千言萬語。 方婉雙目含淚,欣慰的說道:「維哥哥!我知道你的意思,只要你……我一輩子都等著……我唯一所願,便是求你別拋棄我,別忘記我,哪怕你只在極短的一瞬間記著我,我已足以永生的回味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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