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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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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血魂之誓 靳百器首先尋找的地方,是「鷹堡」刑堂早先用來囚人的牢房,但是,他失望了,牢房裡沒有人,一個人都沒有。 隨著,他開始搜索任何一處他認為可能匿藏趙若予等人的所在,不論是屋宇、倉房、暗窯,甚或寨子裡的幽秘暗角,然而全無發現。 靳百器的內心非常焦灼,殺伐正在進行,兄弟朋友正在拼命、在流血,他的搜索行動決不能延續過久,否則,便將造成無可彌補的遺憾了。 他的身形不停奔掠飛躍,呼吸開始沉重,額頭上汗珠滾滾,創口的鮮血滲浸衣褲,黏濕燠燥不但加諸形體,更似透進了靈魄。 於是,突兀間殺伐之聲靜止下來周遭變得一片沉寂,一片蘊含著壓迫感、爆炸性,令人惴惴不安的沉寂,他全身驀地起了一陣顫慄,直到須臾之後又傳來隱隱的談話聲,兵器的微微刮擦聲,見到幢幢裝飾熟悉的人影由那一頭緩慢推進向這一邊,他一顆懸吊的心才好放了下來。 由於他人在暗處,未曾置身於鬥場之中,所以比較情清晰的看到「大龍會」及「黑巾黨」的人馬退向何處——那些人就如同一條條的鬼影,迅速而近乎倉惶的沿著齊腰的圍牆往地勢較高的南端移動,約略看得清他們正紛紛翻牆而出,仿佛待往某一個特定的地點聚集。 靳百器毫不考慮的追躡過去,他沒有事先驚動自己這邊的人,主要是基於安全上的防範,他打算摸清對方的底細,弄明白敵人的企圖之後再適當因應,「大龍會」一向的狡詐,使他每著一步,都益加謹慎。 悄然翻出南邊的矮牆,他面臨的是一片黑鬱鬱的松林子,松林原本青蓊,並非黑色,不過在夜暗裡看去,什麼顏色也和黝黑差不多了。 剛剛摸近林側,所發現的景象已令靳百器悚然一驚——林子裡,森然排列著百余名彪形大漢,全是黑面罩、黑衣黑靴,手執皮盾尖矛斧的「大龍會」所屬,他們排列成前後兩排,陣勢嚴密,肅靜無嘩,未曾接仗,已叫人感覺到那股隱隱的殺氣,看來「大龍會」的精銳人馬,業已悉數聚集於此了。 陣勢之前,站著一個白麵無須,隆准薄唇的中年人,這人一襲綢衫,神韻雍容深深,站在那裡,幾有泰山不動的威勢,靳百器當然認識他,刻骨銘心的認識他:「大龍會」的瓢把子,不共戴天的死仇「祭魂旗」趙若予! 此刻,趙若予正在與撤入林中的萬丈青及勾順德喁喁低語,另外,那「右司事」陳翔、「先斬手」童少安及另一名同儕忙著招呼退下來的弟兄重新編組,松林中人來人往,卻只聽得步履聲響,極少有人開口。 靳百器小心翼翼的湊近,極目望去,果然又被他查覺了他所懸腸掛肚的一件事——從兩排人馬的間隙往後看,影綽綽的有位少婦緊緊摟抱著一個稚齡孩子坐在樹下的一塊平石上,靳百器雖未明白確認那就是自己當家的遺孀莊婕其子小傑,但他預料十有八九不會有錯! 此刻,靳百器已可判定,林中除了眼前的敵人外,並沒有其它埋伏,而由形勢推測,趙若予顯然是打算聚合精萃,意圖孤注一擲,與「鷹堡」方面做最後之一搏! 這一手戰術上的運用,不但高明,更且狠毒,趙若予事前必已想到,在頭一波拼殺之後,雙方都是將遭致慘重損失,無論體力與精神上的消耗皆極巨大,乘這人困馬乏的關口,他再將所保存的實力悉數推出,以求制敵取勝——如果一切發展完全照他的希望推演,則他正面的比算就大了。 問題是,目前的形勢似乎不太與他的理想吻合,設若他孤注一擲,「鷹堡」的現有實力足可承當第二波的交鋒。 這種情形,趙若予好像已經有所惕悟,而靳百器也心中有數。 於是,靳百器靜靜的現身出來,此時此境,他不認為再有隱蔽掩藏的必要。 趙若予是第一個發現靳百器的人,他目光冷硬的注視著這頭號的死敵,面孔上沒有丁點表情,甚至連一絲紋褶的抽動都不顯。 倒是那「右司事」陳翔大吃一驚,十分緊張的脫口低呼: 「靳百器找上來了——」 「飛狐」萬丈青也相當沉得住氣,他寡黃乾瘦的一張臉盤只浮漾著一片漠然,宛如到來的人僅是個無足輕重的小角色。 趙若予先開口: 「你的氣色不大好,靳百器,身體狀況也像是不大好。」 深深吸一口氣,靳百器儘量把自己的情緒放得平緩,仇恨融於無形: 「這沒有什麼奇怪,每一次和你見面,差不多都是這個樣子,趙若予,我們天生就是相克相忌的,有你無我,有我無你。」 趙若予微微頷首道: 「我非常瞭解你的感受,彼此易地而處,我也會同你一樣。」 頓了頓,他又凝重的道: 「但是,有件事我必須要先告訴你,靳百器,我對你並沒有多深的仇恨感,我恨的只是耿一坤,他不但在地頭上處處同我為難,利害上層層和我衝突,更恃強掠奪我的女人及孩子……」 靳百器眼神一硬,陰沉的道: 「當家的掠奪了你的女人及孩子?」 用力點頭,趙若予加重語氣道: 「沒有錯,靳百器,你以為莊婕從開始就是耿一坤名正言順的老婆?不,她不是;莊婕的老家原在『三裡圩』,她和她哥哥莊銘共守一片小酒鋪相依為命,那時,我還不曾草創『大龍會』,整日價莽野風塵,營營碌碌,卻在一個偶然的機緣裡結識了她,他們意氣相投,都喜歡對方,然後,莊婕懷了我的孩子,就在這時,耿一坤出現了,耿一坤的局面比我好,雖然他也尚未組成『鷹堡』,可是已有了撚股的班底,幫口的雛形已定,他也看上了莊婕,更不顧莊婕的反抗強行擄劫了她——等我得到消息,事實已經鑄成,來不及挽回了……」 靳百器緩緩的道: 「為什麼來不及挽回?挽回的方法有很多。」 趙若予神色幽黯的道: 「當年,我的武功比不上耿一坤,實力更不用說,明爭必然爭不過,暗奪則為我所不敢,何況他們已舉行過夫妻儀式,有了名分,我在力不及、名不正的情形下,除了忍氣吞聲、謹記此仇,還有什麼辦法?」 靳百器道: 「我從來沒有聽說過這段往事,趙若予,據我所見所知,當家的一向伉儷情深,夫唱婦隨情感極其融洽,嫂子待人溫厚,稟性嫻淑,應不是你所說的那一種人,我認為——」 打斷了靳百器的話,趙若予略略提高了聲調道: 「靳百器,我只是告訴你一段真實的過往,並非請你來裁決是非,我之所言,分毫不假,莊婕尚在,你可以親自問她!」 默然片刻,靳百器艱澀的道: 「你所說的孩子,可是小傑?」 趙若予斬釘截鐵的道: 「當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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