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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二


  不等金秀回應,靳百器已騰身而起,穿掠過明暗不定的火光,刹時無影無蹤。

  牟長山和他的對手「血蛇」岑玉龍已廝殺了七八十個回合,他算是稍稍占了一點上風,但是,占了一點上風並不表示他就絕對能贏,岑玉龍纏鬥的技巧高人一等,雖然在牟長山的狠攻之下略顯局促,卻仍舊鬥得有板有眼,而時間拖下去,對牟長山是弊多於利的。

  岑玉龍的雙劍掣飛,周遭閃縮的焰彩映著他淡褐色的眼睛,竟有一股出奇的冷凜意韻,他似乎若有所持,不怎麼優慮目前的劣勢,進退攻拒,相當從容。

  對方從容,牟長山就從容不得了,他求的是速戰速決,搶先掛紅,這就免不了要冒險,戰況膠著如斯,也寧願冒險。

  於是,當岑玉龍的雙劍由左右交合而來,牟長山上身微蹲,他的精鐵算盤猝然翻飛,一片「嘩啦啦」的震響裡,驀地以算盤中的框格扣住了對方的劍鋒,岑玉龍冷冷一笑,兩臂貫力,被扣在算盤間的一雙長劍攪起連串金鐵碰擊之聲,猝而穿刺過來——

  牟長山一聲不吭,身子向後倒仰,同時一聲細微的脆響倏起,精鐵算盤的框間突現一抹冷芒,就宛如魔鬼的詛咒一樣附體而去,岑玉龍的長劍尖端堪堪挑起牟長山頸下的兩溜血珠,那抹冷芒便也透入了這位「血蛇」的咽喉!

  不錯,又是牟長山的三菱鋼鏢,無影無跡,近距離內,幾乎百發百中。

  三丈之外,端木英秀的老藤杖又已活活敲死了兩員頭紮黑巾、手執鬼頭刀的仁兄,此刻,他已猜到這五個人可能就是「黑巾黨」的「七煞刀」之屬,為什麼原本七人只有五人出現呢?他判斷,另外二位大慨早就在「西河大霸」的「燕子窩」挺屍了。

  「大落星」唐泰與「大龍會」這位二當家史道全之戰亦相當辛苦,史道全使的是一柄雙頭山叉,力大招沉之外,尤其穩重老練,不貪功、不急近,雙頭山叉舞動起來如風似雨,涓滴不漏,任是唐泰的一條流星錘緊打狠逼,想要尋隙而入可不容易,這種情況,一直僵持到岑玉龍中鏢倒地,才突兀起了變化。

  史道全瞥及老夥伴挨鏢僕跌的一刹,已明白必是回生乏術了,他在一陣驚窒之下,脖子上的青筋暴浮,雙目怒睜,鼻孔急劇翕動,頓時像換了一個人似的,狂嘯著沖了過來,招法一改,馬上就由守勢轉成了強攻!

  唐泰對史道全的反應正是求之不得,血光與死亡往往會嚴重刺激人們的官感及精神,史道全顯然是受到了這樣的影響發生突變,而唐泰早就決定重演一遍相似的遊戲了。

  雙頭山叉劃著車輪般的弧芒滾進,唐泰的流星錘卻速度更快的筆直砸去,史道全搶步踏前,山叉驟橫,「當」的一聲震開來錘,唐泰借著錘的回蕩,身形飛掠過敵人的右側,手腕振處,流星錘緊連的黑牛皮絞索已活蛇般捲繞上史道全的脖頸,他滾身,收索,扭扯,三個動作一氣呵成,史道全喉管裡發出起痰似的咯咯聲,人往斜倒,卻在沾地的一刹暴騰猛撲,同樣是借力使力,一叉刺進了唐泰的肚腹!

  忍住那剜心的痛苦,唐泰雙手快轉,胳臂貫勁扯帶,但聞一聲清脆的骨折聲響,史道生的一對眼珠子已鼓出了眼眶!

  黑影閃處,一名「大龍會」的把頭覷準時機,貼地滾來,皮質上頂,尖斧挺挑,兜脅又給唐泰一記重擊,唐泰咧嘴大笑,身軀搖晃一頭撲上對方,十根手指便如鐵鉗也似深深陷入那名把頭的頸項!

  兩人正在翻騰掙扎,牟長山已掠空而至,精鐵算盤搗實那把頭的腦袋,猶如砸爛了一枚西瓜,紅瓤白裡,立時血糊一團。

  唐泰坐在地下,混身赤漓漓的一片,他粗重的連聲喘息,一邊硬著舌頭道:

  「誰……誰叫你……多事?就……就算你……你不出手……這……雜種……也死…定了!」

  牟長山鼻端泛酸,目蘊痛淚,他緩緩蹲下身來,輕輕擁抱住唐泰,而唐泰還在喃喃咕噥,還在越來越低弱的呢喃……

  和崔六娘捉對兒單挑的人,不是別個,正乃「黑巾党」的魁首「飛狐」萬丈青,所以,這位「娘婆子」就覺得大大不好玩了,所以她才滿場打轉,採取稍沾即走的戰術,饒是如此,卻也沒占著便宜,因為萬丈青輕功比她要強,追逐起來,崔六娘不禁吃力透頂,她的「蠍子短劍」儘管吞吐如電,居然就對萬丈青那把紫金刀發生不了多少反製作用!

  萬丈青一張黃皮寡瘦的面孔上不帶丁點表情,他只有用那種冷酷的、殘暴得近乎貪婪的眼神盯住著崔六娘,好像—只猛獸正在逗弄著它的獵物,並準備在適當時機下加以吞噬。

  其實,崔六娘的情形並不若萬丈青估量的那麼糟,她不是姓萬的對手沒有錯,但真要硬拼,說不定也能找點綴頭回來,問題是當前的場面大亂、變數太大,在在全影響預料中的成果,因此,崔六娘就不大樂意冒險了。

  崔六娘不顧意冒險,萬丈青衡情度勢之餘,卻不肯再像這般不死不活、不輸不贏的施延下去,在崔六娘剛躍過——道殘垣的當口,他身形斜掠,雙足猝然蹬在一名「鷹堡」兄弟的背脊上,那可憐的墊足者一聲痛號尚未及出口,萬丈青已借著反彈力道打橫翻轉,紫金刀有如流瀑飛垂,在一片冷電晶芒中罩向崔六娘。

  「蠍子短劍」來回織舞,崔六娘連截帶架,叮噹串響下,已歪歪斜斜退出七八步。

  萬丈青的刀法又在須臾間由長江大河似的浩蕩換成了強矢怒箭般的淩銳,刀出刀展,快逾飛星,彈斬挑戮,狠辣無匹!

  崔六娘拼命抵擋著,卻在不及十個回合的接觸下皮開肉綻了好幾處,她嗔目切齒,一聲「你家祖奶奶和你拼了」剛待出口,一條人影已兜風而至,老藤杖帶起層疊的杖影,於勁力四溢中暴襲萬丈青。

  哈,端木英秀真叫老當益壯啊。

  萬丈青的反應出乎任何人意表.他一見端木英秀血淋淋的撲了過來,居然並不接招,刀鋒猛揚,人也跟著長射而去!

  端木英秀和崔六娘甫始一怔,另一邊已傳來兩聲連成一聲的悶嗥——「黑鷹」徐鐵軍和他的對手擁跌成堆,徐鐵軍在上,他的對手在下,然而,半截尖錐突出于徐鐵軍的背脊,可他獨手上的樸刀也幾乎把敵人的頸項割斷了一半!

  雙刀血毒的掄了過去,崔六娘淒厲的大叫:

  「我要替小徐報仇,我要替小徐討本回來——」

  端木英秀緩步跟上,邊搖頭道:

  「冷靜點,娘婆子,你冷靜點,殺了徐鐵軍的人也被他殺了……」

  嘴裡說著話,他驀地停下腳步,直覺裡覺得情況有異,游目四顧,才體悟到生起這種感受的原因——就在這片刻前後,本來激烈無比的廝殺,竟難以理解的突兀平緩下來,更且趨於停頓;「大龍會」、「黑巾黨」方面的人眾,只利用這片歇的空暇,已經退走一空,走不掉的,僅有地下橫堅的屍體,以及輾轉哀號的重傷者。

  牟長山大步走近,沖著端木英秀啞聲啞氣的道:

  「不知他們在搞什麼鬼,一聲號令之下,不論大小角色立時向後拉腿,跑得一乾二淨,秀老,你看我們下一步該怎麼辦?還有,靳兄呢?靳兄又去了哪裡?」

  端木英秀毫不思索的道:

  「搜索追擊,斬草除根,這還用多問?至於靳老弟,八成是找趙若予了。」

  牟長山連連點頭,馬上召集人手,沿著「鷹堡」舊寨由前後逐點推進,這時節,壯士們惡鬥之後手足骨折的悲哀,業已化做了滿腔強烈的仇恨、怒火。

  紅著眼的崔六娘和面孔青白失神的「鷹堡」苟子豪,正攀著「剪子腿」卓望袒,聽這位「大龍會」的投誠者指點解說:

  「……與鐵軍兄同歸於盡的那個,是「四龍衛」僅存的鹿佩文,子豪兄的對手,生著豬泡眼、塌鼻樑的傢伙,乃「右司事」陳翔,範紅棍鬥的便是童少安,岑玉龍的小舅子……」

  低幽的語聲回漾在火花裡,在劈啪不息的燃燒中,閃閃的刃芒映著赤焰,則更見森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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