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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六


  攔住情緒激憤的牟長山,靳百器特意堆起笑顏繼續問話:

  「阿丁,你告訴我,七妖羈押牟家少君的目的,是否在於勒贖?」

  阿丁老老實實的點著頭道:

  「他們是打的這個主意,由於從牟少爺那兒取得的銀子比所預計的少得太多,越發加強了他們拿人取贖的決心,可是牟少爺一直不肯吐露他的身份底細,我堂哥那一夥人又怕逼急傷到牟少爺,不啻是自斷財路,所以也不敢手段太烈,拖拖拉拉僵在那裡已經好幾天了。」

  說到此處,他又瞪了身側的潘福一眼,恨恨的道:

  「小福子,這樁事,你也脫有了干係,說來說去,都是被你害的!」

  潘福大不高興的道:

  「是你起了貪心,動了歪念,跟我又有什麼干係?我不偷不搶不曾通風報信,坐地分肥,清白如同一碗淨水,卻害了你什麼?」

  阿丁悻然道:

  「都是你信口胡柴,說牟家少爺兌取了七八萬兩,至少四五萬兩銀子,這才引起我的注意,暗裡遞了消息……你要不這麼誇大,我堂兄他們也不會巴巴的去搶幾千兩銀子,事後我還落得兩頭不是人!」

  潘福板著臉道:

  「當時我和你乃是開玩笑,隨口逗趣,誰知道言者無心,聽者有意,你居然勾搭上一窩強盜來吃裡扒外?」

  阿丁一張面孔掙得通紅,氣憤的道:

  「我被你虛言所騙,落到這步田地,你不但不同情我,還在那裡說風涼話,小福子,你到底有沒有一點良心?」

  潘福也火了:

  「紕漏是你捅的,卻想拉我下水,單憑你這種存心,我就同情不得!」

  擺擺手,靳百器大聲道:

  「好了,你們兩個不准再吵,我還有話要問阿丁。」

  他略略一頓,才接著道:

  「阿丁,你能確定牟家少君至今尚不曾洩漏他的身分來歷?」

  阿丁垂下目光,嗓調低沉:

  「錯不了,我昨天夜裡還去了『七星岩』一趟,牟家少爺仍然不肯多說什麼,他們現在用另一種法子來逼便牟家少爺就範!」

  牟長山心頭一跳,急切的道:

  「什麼法子?」

  阿丁怯怯的道;

  「算是軟逼……他們不給牟家少爺水喝,不給他飯吃,打譜用饑渴的方法叫牟家少爺吐實……」

  牟長山挫牙瞪眼:

  「好一窩狼心狗肺的東西,我問你,我兒子已經幾天沒吃沒喝了?」

  阿丁忙道:

  「從昨天才開始,大爺,你老別急,哪怕不進粒米滴水,人還能撐個十天八日,這才不到二十個時辰哩……」

  幾乎就想一巴掌打過去——牟長山咆哮著道:

  「放你娘的屁,人要二天八日不吃不喝,還能像個人麼?那是我的兒子,不是你的兒子,怪道說得這麼輕鬆自在,我告訴你,我兒子若是有了什麼好歹,你們就完蛋操了,通通完蛋操了……」

  阿丁又往後退,一面拿手遮臉,一邊驚恐的求告:

  「大爺息怒,大爺包涵……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說出來好叫大爺寬念……」

  靳百器平靜的道;

  「長山兄,休與小兒輩一般見識;事不宜遲,我看我們還是儘早趕赴『七星岩』為妙——小福子,趙大戶這裡,是否可以就近借馬?」

  潘福挺起胸膛道,

  「不成問題,我們『大利錢壯』和趙大戶有這個交情!」

  眼瞅著潘福越林借馬去了,牟長山背負兩手,急躁不安的在林子裡往來蹀踱,骨肉連心,這話可是一點不錯,而此時此刻,靳百器倒不知拿什麼話來安慰這位「無相算盤」了。

  「七星岩」只能算做一座低矮的土崗,因為有七塊大小不一的山石錯落分佈在土崗上下,不知什麼人便給它起了這麼個名字,叫起來還蠻順嘴的。

  四匹馬距離「七星岩」尚有裡許路的時候已經停了下來,在阿丁指出那片白楊樹的方位之後,靳百器老實不客氣的點戳了他的暈穴,人躺下去,又交待過潘福謹慎看守,靳百器才與牟長山兩個摸上崗子。

  阿丁說得沒有錯,「幻形七妖」一干人匿藏地方確實並不難找,兩人攀上崗頂,依著阿丁指點的方向位置略一打量,不但發現了那片蕭蕭的白楊木林子,同時也隱約看到了林中的樵屋一角。

  情況發展到眼前的地步,等於短兵交接在即,經驗老辣的牟長山居然莫名其妙的有些緊張起來,腦門上汗水不斷,連呼吸也變粗了。

  靳百器瞭解牟長山的心情,他知道,這位素有「黑大戶」之稱的老江湖並不是畏懼什麼,只緣嫡親的骨肉陷於人手,出困與否,端看此遭,患得患失之間,難免忐忑不寧,就不像平日打混戰那般無所顧忌了。

  定定注視著土崗西側的白楊木林子,牟長山嘴唇蠕動,念念有詞:

  「鼎兒莫慌,鼎兒莫慌,為父同你靳大叔就要來搭救你了……」

  靳百器輕輕一拍牟長山的肩膀,用那種相當穩重又篤定的語氣道:

  「長山兄,我們按照一般的情況去處理,順其自然而因應,就好比以前的任何一場遭遇相同,這樣才不會因心裡顧慮導至礙手礙腳,你不必擔擾什麼,我們一定救得出牟鼎來!」

  牟長山苦笑道:

  「多謝靳兄指點,人他娘就是這麼自私,事不關己,關己則亂,想我牟某人經歷多少陣仗,闖過多少險,卻也不曾有現在這麼緊張,只為了兒子在人家手上,才如此莫内何啊!」

  靳百器道:

  「放寬心,長山兄,我們早點動手吧,你前我後,相機行事!」

  牟長山頷首,兩個人掠身而起,奔向那片白楊木林子,卻在接近林邊的一刹分做兩個方向躥撲,牟長山直逼樵屋的前門,靳百器身形閃晃,矯似捷豹般繞到樵屋的後面。

  人一來到樵屋門前,牟長山已亮出了他的精鐵算盤,搖動得嘩嘩作響,同時嘴裡也不閑著,旱天霹靂也似連聲暴喝:

  「屋裡的人聽著,我是『無相算盤』牟長山,你們擄押的那個年輕後生,就是牟某人的兒子,要想活命的,趕緊把我兒子好生送出來,否則休怪我牟某手下無情,將你們個個斬盡殺絕!」

  暴喝聲回蕩在山野林間,自則也回蕩在樵屋內外,一聲喑啞中夾雜著無比振奮的叫嚷驀然傳來:

  「爹,爹啊……」

  卻只叫得一聲,又倏而中斷,仿佛是出聲的人被突兀捂住了嘴巴,但是,這已經夠了,牟長山立時聽出呼喚他的那人就是牟鼎,心情大寬之下他尤其有著如釋重負的輕快,由這一聲喊,至少證明牟鼎還活著。

  樵屋內響起一陣混亂,似乎屋裡的人正在緊急應變,牟長山貫足中氣再吼:

  「『幻形七妖』,我知道是你們七個在裡面,我慎重警告你們莫起歪念,此處不是『落花蕩』沒有你們施展的餘地!」

  吼聲停喝,樵屋中反而靜止下來,過了片刻,屋門緩緩啟開,走出一個腰粗膀闊,滿臉于思的彪形大漢來,這漢子身著青袍,足踏薄底快靴,腰際的寬板帶上交叉插著一對短柄「雙刃斧」,模樣剽悍得緊。

  雙方相互凝視了一會,那彪形大漢忽然呵呵怪笑:

  「老兄,你果真是那素有『黑大戶』之稱的『無相算盤』牟長山?」

  牟長山厲聲道:

  「不錯,你又是誰?」

  那人拱拱手,道:

  「在下佟繼道,領著六個兄弟打『落花蕩』來到貴寶地避避風頭,若有冒犯不周之處,尚請牟老兄你多包涵,多成全。」

  牟長山凜烈的道:

  「這不是我的地盤,我也不管你們是為何而來,只要人不犯我,我便決不犯人,然而你們先前劫了我銀子,後則擄走我的骨肉,如此一再相逼,得尺進步,是可忍孰不可忍,你們必得還我一個公道來!」

  佟繼道的一雙鷹眼閃泛著冷銳的光芒,口中卻依舊聲聲乾笑:

  「老實說,要不是時勢逼人,我們兄弟也不願玩這種小鼻子小眼的把戲,動手之前,我們並不知道那票銀子與老兄你有關連,押人之後,亦不確悉所押之人乃是你牟大戶的少爺,直到剛才,經你老兄明言揭破,我們方始頓悟那位後生竟是你的骨肉,嘿嘿,是一條大魚!」

  牟長山勃然色變,火辣的道:

  「你的意思,是在瞭解真情實況之後,仍待強行勒贖?」

  佟繼道七情不動的道:

  「先前我已說過,這是時勢逼人,身不由己呀,牟老兄,我哥兒七個要吃要喝,要花要用,不找個銀子來源如何混得下去?好不容易弄到這條財路,儘管老兄你名大勢大,我們兄弟也顧不了那多,掘到手的金礦,恁情豁上性命也丟棄不得!」

  話說到這裡,業已擺明瞭「幻形七妖」的態度——不論你是誰,照樣要拿銀子贖肉票,而要打要殺,悉隨尊便,口氣裡,可半步餘地沒有。

  牟長山不由心火猛升,切齒如挫,雙眼鼓瞪之下,手中的精鐵算盤又「呱」「呱」響動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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