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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八


  靳百器不願去看霍彤那張扭曲的面孔,他只平視著崔六娘道:

  「我想是吧。」

  噓了口氣,崔六娘轉過臉來乾笑:

  「乖乖,你瞧姓霍的那副德性,還真叫難看!」

  靳百器道:

  「很少死人的模樣是好看的,大娘,因為很少人死得心甘情願。」

  收回手上的「蠍子短劍」,崔六娘道:

  「你說的話有道理,二當家,可不是麼,仔細想一想,的確大多數人都不甘去死,無論該死與不該死,總覺得繼續活下去好……」

  靳百器微笑道:

  「你那位對手呢?看樣子也是個不甘就死的人?」

  「嗤」了一聲,崔六娘鄙夷的道:

  「我原先還以為他多有本領,多有種哩,誰知道全不是那麼回事,姓霍的只一挺屍,就馬上樹倒猢猻散,這傢伙更跑得比誰都急,老婆子我連攔幾次皆未攔住!」

  靳百器道:

  「不關緊,大娘,今朝不見明朝見,只要他仍然窩在『大龍會』,便包管有碰頭的日子,權當把那顆腦袋暫借給他。」

  格格笑了,崔六娘道:

  「有借就該有還,下一遭遇上這個殺千刀的『右司事』,少不得要把人頭討回來!」

  那一邊,範明堂舉著一支火把奔近,他滿臉油汗,卻掩不住眼神中的振奮:

  「二當家,這一仗我們又大獲全勝,對方領頭的只跑了一名『右司事』,六十餘名小角色足足躺下四十有多,躺下的人裡,還有喘氣的超不過十員,比起『王頭集』的戰果,可說更進一步啦!」

  靳百器道:

  「我們有多少損失?」

  範明堂清清楚楚的道:

  「弟兄們是七死二傷,和『大龍會』的折損相較,差堪四個比一個……」

  靳百器道:

  「幾個大頭目都沒事吧?」

  範明堂笑道:

  「只有龐騰蛟扭傷了腳脖子,不要緊,搓揉一陣就行,其餘的連根汗毛也沒掉,一個個活蹦亂跳,精神得很哩!」

  說著,他望一眼霍彤的屍體,放低了聲音道:

  「二當家,你真是越戰越勇,功力益見精進了,姓霍的手底下有多麼硬?豁拼下來仍然得要吃癟認命,咱們『鷹堡』的這付擔子,幸虧有二當家在承擔,如果缺了二當家,恐怕誰也頂不起來——」

  崔六娘似笑非笑的打諢道:

  「范老弟恁般謙法,其實你們幾位也不差,夠份量獨當一面了……」

  範明堂搖頭道:

  「大娘休要取笑,我們哥幾個,便紮成一把亦不能和二當家稱量,人嘛,天生便不一樣,領袖就是領袖的材料,幫襯的便只配幫襯,要是不服氣,愣想充大爺,斤頭就有得栽了!」

  靳百器淡淡的道:

  「明堂,你也別過份高抬了我,說到霍彤的武功,確然不弱,我曾與他們的二龍頭史道全交過手,姓史的身手亦未必比他高明,這次我僥倖占了上風,倒不見得是本身藝技也有什麼精進,乃是情急之下,不拼命不行,生死之事,還能不把吃奶的力氣使出來麼?」

  範明堂咧開嘴道:

  「就算使出吃奶的力氣,也要使得上地方才行,像我來說,既便擠出一褲檔尿,亦包管制不住霍彤,二當家,搏命鬥狠,可是半點取不得巧的事!」

  四周人影晃動,火把的光焰閃耀穿梭,「黑鷹」徐鐵軍氣呼呼的來到近前,扯著沙啞的嗓門道:

  「二當家,殘餘收拾得差不多了,什麼時候準備啟行?」

  靳百器道:

  「集合弟兄,馬上就走。」

  徐鐵軍二話不說,又急急趕回去整隊,崔六娘略一猶豫,終於忍不住道:

  「二當家,你的意思,是緊跟著往『吳縣』趕?」

  靳百器頷首道:

  「兵貴神速,爭取時間就是爭取人命,爭取機先,當然不能耽擱。」

  崔六娘低沉的道:

  「人困馬乏,只怕體力上支援不住,二當家,大夥都累了……」

  靳百器歎一口氣,道:

  「我何嘗不知道大夥都累了?大娘,不但大夥都累了,包括你我在內,也一樣感到乏倦,但為了求勝制敵,只有咬緊牙根硬挺下去,我們現在忍著熬著,過得關口,便有回收,克服困頓,總比克服死亡要容易!」

  說到這裡,他轉臉向範明堂:

  「你的意思呢,明堂?」

  忍住一個哈欠,範明堂忙道:

  「一切全憑二當家定奪!」

  靳百器有些歉然的向崔六娘道:

  「勞累大娘跟著我們受苦,實在於心不安,逾越之處,還請大娘包涵。」

  崔六娘猛一挺胸,提高聲音道:

  「這是什麼話?莫非你們受得,我老婆子就受不得?別看我年紀超出你們一大把,身子骨還硬朗得很,要往下熬,我決不輸人!」

  接著,她又壓低嗓調:

  「主要是你的見解有理,二當家,克服困頓,總比克服死亡容易!」

  拱拱手,靳百器露齒一笑:

  「那就委屈大娘了。」

  坡下,「鷹堡」的人馬已經整隊待發,自己的傷者全然扶上馬背隨行,「大龍會」的傷者則在上藥後留置原地,雙方戰死的人皆已就地掩埋,善後的處理就是這麼簡單——江湖干戈,武林鬥命,往往結局便如煙雲,渺渺漫漫,無尋覓處。

  騎隊於黑暗中開拔,馬匹以小碎步奔行,火把熄了,人人緘默,夜色幽冥中,若非尚有蹄聲細碎,倒真像幢幢鬼影,飄浮隱現於沉沉黝暗裡……

  天光才濛濛亮,正在行進中的騎隊卻驀然停頓下來,始才和範明堂交談的靳百器不由警惕立生,偕同範明堂迅速趕往隊前。

  騎隊前面,擔任斥候任務的大頭目鄭祥松竟已回轉,又急又快的不知在向「黃鷹」苟子豪說些什麼,苟子豪剛剛圈過馬頭,靳百器與範明堂已經到來。

  苟子豪夾馬迎上,暗影裡臉上的表情有些迷惑,也有些緊張:

  「稟二當家,鄭祥松趕回來報告,說半裡地前有個娘們單人獨騎攔在路上,行跡透著怪異,他怕出什麼差錯,特為奔返向二當家請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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