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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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範明堂二話未說,即刻嘬唇出聲,他發出的這種聲音相當奇特,中氣貫足,尖銳悠長之外,還帶著連串短促的翻折縈繞,似哨若嘯,宛若盤旋而上,越拔越高,深夜入靜,這聲音更顯怪異,入耳之下,確有驚心動魄的效果! 一片黑沉中,忽然有十余支火把亮起,青紅色的火苗子蛇信般閃耀吞吐,殺喊聲跟著暴響,刀鋒映著火把的光焰炫動著溜溜寒芒,幢幢人影由四面湧來,目標正對著醬園中的樓房! 破窗聲,擂門聲,夾雜著怒潮似的呐喊吼叫,聲勢可真不弱,金秀雖然只領著十來個人表演,竟有大軍壓頂的功架! 就在這時,院落裡原本寂無聲息的醬缸果然有了動靜——幾十隻醬缸上的厚重木蓋,突兀移開,一顆顆腦袋冒了出來,探出的腦袋隨即伸出上半身,手中全執有連珠強弩,弩端瞄準的方向,正指著火把下的人影! 當第一支短矢尚未及發射,數十柄鬼頭刀已在黑暗中閃晃,刀芒如電,漾著森森的寒氣,鋒刃破空,強勁有力,只看這出手的勢子,就知道是要命的來了! 幾十顆頭同時向空中拋起,強弩未發,血倒像箭一樣從各個頸腔間噴湧,利刃破進中,斬入骨骼的聲音沉悶又塌實,僅在瞬息,這麼些條成長不易的生命便若揚一把沙似的灰飛煙滅! 但事情並沒有結束,另外三口醬缸的木蓋猛然掀落,三條人影大鳥似的騰空而起,幾乎在騰升的一刹三名「鷹堡」的兄弟已慘嚎著橫摔出去! 土堤後的崔六娘看得清楚,不由尖聲叫道: 「正點子來了——」 叫聲還在夜色中嫋繞,她老人家已長身撲出,只那麼一晃,人已到了對面矮牆,不知何時手上多出兩柄藍汪汪的帶鉤「蠍子短劍」,照面之間,便迎住了三個「正點子」中的兩員! 別看崔六娘年紀一大把,身手可確是不凡,她以一敵二,卻肇走如飛,攻守自若,那兩位初現身時氣勢淩厲的仁兄,碰上崔六娘,頓時便像矮了一頭,束手束腳,仿佛施展不開了! 幾乎不分先後,範明堂也一聲暴吼,撲向了三位「正點子」中的另一個,範明堂使著一條栗木包鑲鋼箍的三節棍,就像揮舞著三十六天罡的巨杵,那麼漫空蓋地的卷來,他那對手甫始接觸,立刻已被逼退了好幾步! 現場中的情況很快就呈現出一面倒的趨勢——「大龍會」那邊,除了還有三五個僥倖未死的朋友尚在奮力拼戰之外,就只剩下和崔六娘、范明堂動手的三位夥計,不過,看樣子形勢不強,怕也撐持不了多久。 大頭目金秀已從樓房中沖出,一邊大聲叫嚷: 「范紅棍,範紅棍,樓裡光有一個探風的角兒,沒有別人,那傢伙已被我們宰了,要不要放一把火再燒燒看?說不定還能燒出什麼邪祟來——」 三節棍「嘩啦啦」掃旋中,範明堂虯髯飛揚,不禁破口大駡: 「燒?燒你娘個頭,這裡的房產財物原都是我們的,你待燒哪個二皇上?才他娘交鋒,莫不成你就糊塗啦?」 搔著頭皮,滿臉橫肉的金秀神態十分尷尬的打著哈哈: 「呃,一時我倒忘了……」 範明堂顧不得再罵,一心集中精神對付他的敵手——一面聚力狠攻,他一面端詳著對方的相貌,看來看去,卻是眼生得緊,認不出這一位乃是「大龍會」的什麼角色;那人手使一柄雙刃刀,個頭又矮又壯,刀法相當純熟老練,算得上是個硬把子,但比起範明堂的修為來,顯然卻要遜上下止一籌,打得越久,破綻越多,範明堂不愧是「鷹堡」的掌刑紅棍,上風已經占定了! 不知什麼時候,靳百器人已站在牆頂,他默默俯視著場中戰況,表情凝重,似乎並沒有為這一面倒的形勢而有所欣悅,他手撫刀柄,緊皺的眉宇下鬱著一片陰影,對他來說,眼前的得利好像不是一種佳兆。 一聲慘號猝然響起,與崔六娘拼鬥中的兩人,那身材較高的一個正捂著肚腹朝後倒仰,崔六娘的大手「蠍子短劍」甫從他肚皮裡拔出,瘰鬁的腸髒刹時便傾瀉一地,腸子尚在蠕蠕而動,宛如一堆活蛇! 另一個見狀之下,就像立時發了瘋性,身形斜側,握著一對南瓜大小的尖錐錘暴撞而至,光景是想一傢伙把崔六娘碰翻! 崔六娘也似橫了心,居然不躲不讓,隨著猛撞過來的尖錐錘倏忽旋轉,仿佛遊魚滑泳過礁石,那般順溜的與對方貼身擦掠,而就在相互擦掠的瞬息,她的右手「蠍子短劍」已重重插入那人的腰肋,用力之強,差點就將對方洞穿! 「蠍子短劍」前端帶鉤,刺進哪裡,便是連血加肉的絞出一團,戳入內腑,則決無生理,崔六娘的這位對手全身驟拳,兵器脫手,除開一聲不似發自人嗓的嗥叫,再也不能有任何反應了! 整個現場裡,如今只剩下範明堂還在和那使雙刃刀的仁兄捉對廝殺,其餘零星的抵抗亦俱被擊潰殲滅,「大龍會」佈置在這一點上的人馬,已算是全軍盡沒。 靳百器有些不耐了,他慢慢自矮牆頂跨下,慢慢逼近兩人拼鬥的地方,眼睛在火把的光輝反映裡閃漾著血似的芒彩,聲音更冷硬如鋼: 「明堂,你且退下,將這個人交給我!」 范明堂雖然明知只要再耗個一、二十招,就必可克敵制勝,但靳百器的諭令,卻不得不從,三節棍「嘩啦啦」翻揚,他人已躍出七步。 靳百器挺迎而上,左手按著刀柄,目光灼亮的注視對方,形色峻厲之至。 那人也已是喘息吁吁,滿頭大汗,握在手裡的雙刃刀不停顫抖,他愣愣的望著靳百器,突然五指一松,雙刃刀「哐啷」墜地,隨即嘶啞的大喊: 「我認栽了……」 靳百器陰沉的道: 「識時務者方為俊傑,朋友,你算聰明,知道該怎麼死法才不叫愚蠢!」 那人仍跪著,咻咻有聲,火苗子照著他寬扁的面孔,一陣青一陣紅的變幻不定,他搓扭著雙手,似乎連站立的姿勢都不知怎麼擺了。 靳百器道: 「你的姓名?」 咽了口唾沫,這位敗軍之將沙啞的道: 「齊家駒。」 靳百器冷冷的道: 「在『大龍會』,你是幹什麼吃的?」 這齊家駒垂頭喪氣的道: 「『刑堂』『先斬手』……」 靳百器道: 「倒還是個人物,你那兩個夥計呢?也是『刑堂』的『先斬手』?」 點點頭,齊家駒道: 「不錯,他們和我的職位一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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