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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第六章 焰烈刃寒

  「三疊崗」的確是個安營立寨的理想所在,崗形峻偉,地勢雄奇,不獨有著崎嶇的險要,亦透著山水的清靈;當年「鐵矛團」的垛子窯便坐落在第三層的崗頂上,四周林木圍繞,一片幽碧翠綠,雖說時序已入初秋,秋日的肅煞,似乎尚未感染到這個地方。

  成塊的四方形巨石,築成一道圓牆,牆裡是左右各六排原木建造的長條形房舍,兩邊房舍的中間盡頭,有一幢石砌的二層樓宇,前面的寨門由生鐵鑄就,寨子的地上全鋪設著一色一式的青磚,看上去不但氣勢渾壯,更且井然有序,乾淨爽落,如果再掛上一面軍旗,綴以虎旄,這裡不像山寨,倒似兵營了!

  崔六娘並沒有誇張她這個「家」,這裡的確夠得上寬敞,寬敞到不僅能住下一百三十餘口人,甚至再增多一倍亦足可容納,更重要的是,此地的氣氛親切友善,崔六娘的屬下們對待「鷹堡」這批落難客,委實是優渥有加,仿佛在接待自己的親人一樣。

  當然,靳百器是被招待在那幢石砌的樓房之內,樓房的格局、形式、所在的方位,已經說明了乃是寨子的中樞要地,事實上,這裡正是「鐵矛團」早年發號施令之處,只不過早年由崔六娘的四叔住著,現在卻換成了她。

  靳百器被安排住在樓下右側的一間敞室中,崔六娘特別挑揀了一名眉目俊秀的小童前來侍候,這半大孩子約摸十五六歲,不過手腳勤快,動作細緻,頗一副訓練有素的樣子。

  「鷹堡」的人,來到「三疊崗」倏忽已有十餘天,自從破堡之時開始,他們就不曾有過一天好辰光,這十來天,卻吃得飽、睡得安,算起來,簡直是在享受了。

  此刻,靳百器剛剛由那位周到殷勤的童僕阿安服侍著吃過一頓豐富的早膳,正舒適的坐在大圈椅上喝他今天的第一口熱茶,當香醇甘厚的茶汁順喉入肚,他不由發出一聲滿足的長籲,眼下的情景,哪裡像亡命?不啻是在做老太爺啦!

  阿安將桌上的殘餘收拾好,舉步才走到門口,又立時側身退回,門外,崔六娘一陣風似的卷了進來,沖著靳百器便嚷:

  「二當家,外頭有消息傳來了,我特地向你報信來啦……」

  靳百器站起,四平八穩地道:

  「不急,大娘,你且請坐。」

  一屁股坐在靳百器對面的那張太師椅上,崔六娘先扭頭吆喝正待出門的阿安:

  「我說阿安呀,你給我沏杯茶來,別忘了用我床頭櫃上的那罐茶葉……」

  阿安答應著退了出去;崔六娘壓低了嗓音道:

  「『大龍會』在四處放風聲,拿言語,說要約你到『黑風岩』相會,徹底解決雙方的仇怨,如果你不在期限之內抵達,他們就要向耿一坤的老婆開刀——」

  靳百器和悅地糾正著道:

  「耿一坤的夫人是我的嫂子,娘家姓莊,叫莊婕。」

  崔六娘打了個哈哈:

  「我是口不擇言慣了,二當家可得曲涵著,不錯,耿夫人,呃,是耿夫人。」

  靳百器道:

  「大娘可知道他們訂的期限到什麼時候?」

  崔六娘道:

  「到這個月的二十五,眼下算算,還有九天的餘數,『大龍會』聲言,在期限之內,『黑風岩』左近日夜都會有人候駕……」

  靳百器道:

  「從這裡去『黑風岩』有多少路程?」

  崔六娘瞪著眼道:

  「路倒不遠,三百來裡地,怎麼著?莫不成你還真個打譜待去?」

  沉吟了片刻,靳百器道:

  「不去又怎麼辦?嫂子在他們手裡,我不能任由這些人傷害嫂子,當家的已經殉難,而今禍延妻小,我要再不盡點心力,如何對得起當家的在天之靈?」

  連連搖頭,崔六娘大大的不以為然:

  「人在他們手裡,已成事實,你去與不去,那些兔崽子都不會輕饒莊婕,你要真到了『黑風岩』,只是加了個綴頭,給『大龍會』白撿便宜而已,二當家,你是明白人,怎會看不透這一層?」

  靳百器苦笑道:

  「我當然清楚他們的打算,問題是明知是已挖好的陷阱,也不能不跳,否則,失義寡情的罪名就被他們扣牢了!」

  崔六娘道:

  「二當家,你的苦衷,我知道,但不管怎麼著,卻不能就這麼沒頭沒腦的往裡闖,解決事情的法子有很多,大家不妨合計合計,說不定找得出一條兩全其美的妙策,直愣愣地撞過去,我決不贊成!」

  靳百器沉重地道:

  「要顧全我嫂子,又得提防本身安危,這法子可難了……」

  崔六娘皺著眉道:

  「也沒什麼難的,二當家,先放寬心,咱們仔細琢磨琢磨——」

  這時,門外響起兩聲輕輕的叩擊聲,阿安已用託盤托著一杯香茗進入,他端整的把茶杯擱在崔六娘旁邊的小幾上,又悄然躡足而出。

  崔六娘拿起茶杯,嘬唇吹拂著飄在浮面上的葉片,雙眼微眯,在淡濛濛的霧氣騰升裡,這位「狼婆子」似乎神思幽逸,已經進入另一個詭異深邃的世界。

  靳百器沒有打擾崔六娘的沉思,他也在考量相同的問題,他甚至已聯想到如何全軍編組、任務分配的決戰層次!

  忽然,崔六娘笑了,那種笑容的含意十分奇特,幾乎已可稱為妖魑;她注視著靳百器,聲音低沉地道:

  「我想到了一個法子,二當家,不知合不合適?」

  靳百器定下心思,道:

  「請說。」

  啜了口茶,崔六娘道:

  「『黑風岩』那地方我經過了好幾次,大概的形勢還有印象,所謂『黑風岩』,只是兩大片烏黑山壁對峙著的一條隘道,位當風口,穿堂風一吹,倒也有幾分陰陰慘慘的森寒味道,這穿堂風,正是最重要的關鍵。」

  靳百器靜靜聆聽,並不答腔。

  崔六娘接著道:

  「我們先放出話去,說你在某一天一定親往『黑風岩』赴會,實際上你根本不去,等他們好手雲集,蓄勢以待的當口,你的人已經到達『大龍會』的垛子窯了!」

  靳百器道:

  「到『大龍會』的垛子窯援救我嫂子?」

  崔六娘道:

  「一點不錯,那辰光,他們主力集中于『黑風岩』,堂口之內必然空虛,下手救人,正是時候,二當家,這就叫做『聲東擊西』!」

  靳百器笑了笑:

  「那麼,如何令『大龍會』的人相信我將準時親自赴約?假設他們不相信或至少存疑呢?我們總得有點引他們入彀的欺敵行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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