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柳殘陽 > 血魂山之誓 >


  範明堂尋思著道:

  「我倒有個差強人意的所在,可容傑少爺住上一段日子,只不知二當家同不同意?」

  靳百器忙問:

  「什麼地方?」

  範明堂朝外指了指,道:

  「我舅舅在鄉下有幢老屋空著,還請了他一位遠房姨妹幫忙看守房子,那裡環境不錯,相當清幽僻靜,地方也寬敞,舅舅那位姨妹早年寡居,只和她一個尚未出閣的老閨女相依為命,人口單純,亦正好就便照顧傑少爺。」

  靳百器道:

  「聽起來像是很合宜,但你舅舅答應麼?」

  範明堂笑道:

  「別說這點小事,二當家,就算我要天上的星星,我舅舅如能摘得到,也包管會搬梯子去摘,他只我這麼一個命根子外甥,寶得很哪!」

  靳百器也不由笑了:

  「幸虧你有了一把年紀,塊頭也牛高馬大,要不然,我看你說不定還會偎依在你舅舅懷裡撒嬌哩!」

  範明堂眨了眨眼,轉身到櫃上和他舅舅打商量去。屋裡,靳百器默默凝視著竹榻上小耿傑的睡姿,竟有一股說不出的悵惘情緒充斥在心,和孩子眼前一別,連他自己都不敢確定何日方能再見……

  「白石坳」的情景十分淒涼。

  坳底下是三匹死馬、五具殘屍,死馬殘屍曝曬在陽光之下,幾隻蒼蠅在他們上面營營打轉,屍體所穿著的服飾,一眼就能看出是「鷹堡」的兄弟。

  「白石坳」嵯峨的灰白色山岩沉默無言,疊嶺靜寂。

  靳百器與範明堂並轡高處,俯視著「白石坳」底的慘況,僵窒中,仿若聽得到彼此血液的沸騰聲、心間的詛咒。

  形勢已經非常明白了,這第一個劫後聚集的地點已被「大龍會」的人獲悉,從而設下埋伏、張妥羅網,坳子裡的死馬殘屍,即是「大龍會」得乎的獵物,可憐這些烽火餘生的「鷹堡」兄弟,好不容易掙出了修羅界,卻又一頭撞入鬼門關!

  深深吸一口氣,范明堂沙著嗓音道:

  「我們來晚了一步,二當家。」

  靳百器木然道:

  「不幸被你言中了,明堂,他們果然摸清了我們第一處集合的所在——」

  範明堂悲觀地道:

  「二當家,我看另外兩個地方也不敢說決無問題。」

  靳百器道:

  「試試看吧,不管有沒有問題,我們總得走上一趟。」

  用衣袖拭了拭腦門上的汗水,範明堂恨恨地道:

  「『大龍會」這些絕子絕孫的東西,手段也未免太狠毒了,連我們一干歷劫餘生的兄弟都不放過,簡直擺明瞭要一網打盡——」

  靳百器生硬地道:

  「沒有錯,明堂,從他們下決心發動攻擊的那一刹開始,就已確定了斬盡殺絕的原則,不要期望他們慈悲,只能依賴我們自己的實力,情形就是這樣,以殺才可止殺!」

  咽了口唾沫,範明堂乾澀地道:

  「二當家,有件事我一直不大明白……」

  靳百器道:

  「什麼事?」

  範明堂低沉地道:

  「我們『鷹堡』與『大龍會』素來不和是沒有錯,但充其量亦僅為彼此間利害相觸、地盤交疊的關係,這些年來小衝突是不少,卻從來未曾發生什麼大磨擦,他們突然間就採取了此等血腥襲殺行動,在並無深仇大恨的情形下,是不是有點反常過度?」

  靳百器平靜得像在敘說一樁與他無關連的淵源過往:

  「明堂,老實說,『大龍會』的行動,並沒有太出當家的和我預料,這件事早晚都會發生,癥結只在於何時發生、由那一邊搶先下手而已;所謂一山不容二虎,我們與『大龍會』卻不幸生存在同一個地面上,我們做的買賣他們也在做,他們弄的生意我們亦雷同,久而久之,為了各自的利益與活路,怨隙自然難免。明堂,仇恨全是一點一滴累積的,越積越深、越累越重,聚到極限,自便爆發出來,我們的錯誤,僅在估算仇恨的容積量上過於寬宏了……」

  範明堂呐呐地道:

  「如果早知道是這麼一個結局,二當家,我們就應該搶先動手!」

  靳百器嘆息著道:

  「這個建議,我向當家的提過不止一次,他為了茲事體大,擔心所損過重,後果難測,再三叫我抑制;殊不知『大龍會』乃我們的肉中刺,我們是『大龍會』的眼中釘,芒銳不除,何得安穩?當家的遲了一步,倒被人家拔去頭籌了!」

  範明堂沮喪地道:

  「而且直到如今,尚難料當家的夫婦生死若何,想想也真叫人洩氣……」

  靳百器沉痛地道:

  「洩氣洗雪不了仇恨,只消了鬥志,明堂,血債要用血還,悲傷痛悔徒見窩囊,于事何補?」

  範明堂激靈靈的一顫,忙道:

  「我錯了,請二當家恕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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