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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二


  三十四、殲敵息戰 一片柔情

  斑玉劍的光輝,在空中閃幻成千百條流轉的光帶,紫黑色的斑點,在光帶的呼轟裡溜瀉翻飛,孫明清矍的面孔上佈滿了狠厲與怨毒,他已在禹宗奇的警告聲中,突然展出他的「小六劍法」——近戰衝刺時最詭異而殘酷的劍術:

  左回刀仇忌天獨目中精芒燦射,他的七環大砍刀仿佛一條匹練般繞身而起,圈圈卷卷,在一片強厲的勁風中,威猛至極的硬迎而上。

  方才,他們已經硬擠硬架了三次,這時,眼看著又要再來一次——

  斑玉劍孫明驀然暴叱一聲,身形半側,斑玉劍縱橫織舞,卻在出劍的同時,悠悠拍出左掌,這左掌出手之擊並不十分快速,但是,卻奇異的穿過了仇忌天的刀光刃芒,神鬼莫測的拍向他的胸前。

  仇忌天虯髯驟張大吼一聲:「好『影子掌』!」

  他自己的左掌,亦在刹那間運足一口「歸元氣」猛接上去,雙方的刀劍,亦已在此刻與掌擊同時接觸上了!

  似金蛇飛濺向虛無,在蓬散的火花掠舞下,震擊之聲如焦雷密聚,響亮著迥異的音韻,刺耳至極的傳蕩在空氣中。

  兩條人影同時仰翻,斑玉劍孫明髮髻蓬亂,在足踵急旋之下,悍不畏死的再度撲進,「小六劍法」中的六式絕招一起進出,有江河決堤之浩滔,有神龍騰閃之巧利,有群山齊頹的宏烈,有雷電交加的威猛,玉劍長揮大瀉,靈活伸縮,自不同的角度以不同的去勢向敵人不同的部位狂襲而去。

  左回刀仇忌天神色獰厲,獨目如鈴,七枚金環在一片震耳欲聾的暴響裡揚舞翻飛,挾著萬鈞之力在揮起十一團桌面大小的光弧中,含著淩厲無匹的勁力,沿著左側向右的怪異路線,劃起千萬道死神詛咒似的流光,在十一圈弧光中回轉瀉溜,仇忌天的狠絕之技,「左回九刀」中最為精湛的「大幹入密」一式已在他傾注的全部真力下展出:

  小六劍法,是孫明的壓箱底技藝之一,也是他到了力竭拼命的關頭時用以制敵於非命的最佳劍術,仇忌天的左回九刀更是他叱吒院江湖的揚名武功,而這「大千入密」一式,便包含了他左回刀全部的精華!

  換句話說,現在,二人已到了拼命的時間,也到了生死一決的關頭了!

  寒山重已自遠處逼近到三丈之外,他的戟斧皮盾斜斜垂下,尖銳的目光毫不稍瞬的凝視二人的較鬥演變,這時,他的身軀已輕輕蹲縮了一些——

  光輝與芒影在空氣中倏忽碰上,又在一片怪異的聲息中波波回蕩湧散,刀刃與劍鋒似乎像兩條捉對兒糾纏的蟒蛇,像是永難分開的撞擊削碰,無休無止,如兩個精靈,在尋找著彼此間微乎其微的空隙準備鑽進!

  於是——

  在一團寒光中,在一片呼嘯裡,有令人目眩神迷的閃旋,碎布衣屑像蝴蝶翩翩飛舞,散落周遭,帶著自人類身體之上削落的肉條,帶著低微的嗥嚎!

  自然得就似空中的日月環轉,大地的生息流遞,光輝減冥,聲韻逐減,兩條人影分開飄出九尺。

  左回刀仇忌天臉孔上的肌肉繃得有如一塊鐵板,牙齒深深陷入下唇,身上縱橫交布著條條劍痕,血肉翻卷,熱血如湧,左肋更有一處可怖的傷口!

  斑玉劍孫明腳步方才沾地,已像一個泄了氣的圓球,搖搖擺擺的坐倒地下,這位狼山派的掌門人面色有如死灰,雙目黯淡無光,挽成高髻的頭髮披散兩肩,一身白袍似是被千萬個魔手撕裂,條條片片的垂掛身上迎風飄舞,大量的血可怖的自他全身遍處的傷口中淌流,胸膛、小腹兩處,更有兩條長達半尺的血槽,似兩張貪婪張開的大口,一條列瘰鬁的肚腸,便自他小腹上的傷裂處垂流出一大截。

  空氣裡充滿了肅煞與寒冷,充滿了死一樣的寧寂與鬱悶,孫明艱的將他扭在手中的斑玉劍插進土裡,迷茫著凝注對面的仇忌天,嘴唇翁動抖索:「仇……忌……天……我……我們……一起……一起去麼?」

  仇忌天憋住一口氣,忍著徹骨絞腸的痛苦,緩緩的道:「不,孫明,你一人去。」

  孫明全身痙攣了一下,又微弱的道:「是……是你勝了?」

  仇忌天坦率的道:「不算我勝,孫明,你在重圍之下,有些心浮氣躁,貪功太切—或是找個陪葬者之心太切,你的小六劍夠得上厲害,但是,如你澄神靜心,再於小六劍里加上一著你擅長的『回絞力』,那麼,孫明,姓仇的就要陪你上道了。」

  斑玉劍孫明迷蒙的抽搐著,喃喃的道:「我沒有……用回絞力麼?……是的……我該用的……只要手腕一旋,隨著肘部下沉便可以了……我沒有用麼……我……我慌張些什麼……反正早晚也要去的……」

  仇忌天面孔扭曲了一下,他咬著牙,道:「孫明,你痛苦麼?」

  孫明孱弱的笑笑,聲音像在風裡搖曳的燭光:「不……不痛……好像……好像覺得非常疲倦……想好好……睡一覺……身上……身上似乎連一絲兒力氣也……沒有了……有……有一種東西……似要自我身上飄走……我……我拉不住它……我……我也不想睡……真……真的不想睡……」

  孫明喉頭「咕嚕嚕」響了一陣,他的全身又起了一陣抽搐,頭顱已無力的垂到一邊,插在土裡的斑玉劍,在大威門左近的琉璃燈光映照下,反射出濛濛的光影,奇幻的映著他那張失去生命的面孔,形象冷森而淒涼。

  緩緩的,寒山重走上前來,向兩側的侍立者微頓首,神釣曹耐吏已率著四名大漢直奔上前,將仇忌天輕輕扶倒,立即為他先行止血止藥。

  禹宗奇與寒山重並肩走到仇忌天之旁,寒山重蹲下身子,輕輕的道:「仇堂主,脅下傷口如何?」

  仇忌天痛苦的皺皺濃眉,吃力的道:「還好,假如在他的劍鋒透入之時,再稍微一絞,本堂就完蛋大吉了,在他那斑玉劍插入之際,本堂實已不及再做任何閃躲,因為,那時本堂的大砍刀正斬進他的小腹……院主,孫明心中慌亂,否則,在平素他不會忘記劍入敵身時即用他擅長的『回絞力』的……」

  寒山重歎了一聲,道:「孫明與你功力在伯仲之間,但是他在重圍之下一定心慌意亂,只要他慌亂了,就不會是你的對手,在我估計中。你今夕勝他是絕對的,不料卻也受了這麼嚴重的傷,仇堂主,如今你唯一要做的事,便是好生給我休養。」

  禹宗奇一揮手,沉聲道:「即送仇堂主往銀河堂去療傷!」

  神釣曹耐吏恭應一聲,親自率著四名大漢抬著仇忌天去了,寒山重長長籲了口氣,凝視天際,在東方,已有魚肚白色一抹。

  他舔舔嘴唇,深沉的道:「天亮了。」

  禹宗奇頷首微笑:「是的,今天必是個好天氣。」

  寒山重環顧周遭,感喟的道:「這場血戰,總算打完了,唉,勝得真不簡單,自今而後,浩穆院永將屹立不倒,但是,我唯一痛惜的是弟兄們抛灑的頭顱與熱血,禹殿主,我們都是父母生養的孩子,包括敵我雙方任何一個人。」

  禹宗奇平靜的一笑,道:「院主說得是,人,生存著即要競爭,不論這種競爭的方式是有形或無形的,是暴厲抑或文雅的,其方式儘管不同,但其目的則一——為了活著,院主,我們生存在江湖裡,逐命于武林中,不幸的是我們為了活著而所作的努力,都是有形而暴厲的。」

  寒山重同意的笑笑,道:「那麼,容我們為了我們活著的方式而努力到底,禹殿主——」

  禹宗奇躬身道:「本殿在。」

  寒山重語聲有力的道:「即率兩極堂之吳含元及霍一樂帶浩穆所屬兩百名赴援騎田嶺,對了,趙百能奉本院之命來助大威門之戰,為何卻竟不在?」

  禹宗奇沉聲道:「本殿到達之時,見到此處之戰勝券在握,無庸再增人手,是而已遣趙百能率眾隨四門神之後增援騎田嶺。」

  寒山重點點頭,道:「那麼,便煩禹殿主前往調度一切,記著,來犯之敵不可輕恕。」

  禹宗奇答應一聲,反身招呼滿嘴風吳含元及六指禿子霍一稱,點齊浩穆壯士二百名迅速啟開大威門而去。

  寒山重召過趙思義,低沉的道:「趙紅旗,卷雲閣所屬交你指揮,徹底清搜殘敵,在太陽升起之前必須完成此事,不要忘記浩穆院之外的各個隱蔽處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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