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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九


  第廿九章 碎簫殘玉 一世英名

  寒山重淡淡瞥視著萬筏幫幫眾的每一張面孔,目光裡,有一股說不出的神韻,他站在五步之外,嘴角微微漾起一絲笑意,不過,很冷森。

  周白水閉閉眼睛,勇敢的接受他屬下所投來的迷惑眼光,然後,他語聲裡有著掩不住的沉痛與愧疚,緩緩的道:「弟兄們……我們敗了,老夫要你們活著回去見家人,老夫不願自己的弟兄再犧牲下去……」

  他咽了一口唾液,又道:「事情就是這樣,現在,弟兄們,請將兵器丟掉。」

  那兩名為首的魁梧大漢怔忡的互視一眼,有些猶豫,周白水痛苦的道:「丁晉、吳保名,你二人身為本幫東南兩支船筏隊的總頭目,應該知道老夫下達這個令諭給你們,心中實較你們更為痛楚……」

  沒有再說一句,丁晉與吳保名二人已默默將兵刃丟棄於地,緊跟著一連串金屬撞擊,所有的萬筏幫眾,俱已紛紛將手中兵刃丟在地下。

  寒山重異常瞭解他們這時的心情,這與凱旋歸去時的感受是大不相同的,往往,世間歡愉得意的一面,也有澈底相反的一面,相反得幾已難成比擬,而人世間的榮與辱,卻只差了極為微小的一線,跨過這線你高高在上,跨回此線你成階下之囚。

  沒有再加任何諷刺,寒山重沉緩的道:「周白水,你做得很好,但是……」

  他似乎要說什麼,但又終於搖搖頭,沒有出口,回首望望已陷重圍的公孫咎及淩玄,寒山重一步步的踱了過去,他在淩玄與遲元等人七步之處站住,冷森的道:「淩玄,你還敢頑抗下去?」

  「鬼叟」淩玄目光裡包含著極度的驚懼與惶恐,手法招式已逐漸散亂,金刀呼浪遲元驀的斷叱一聲,側身急進,淩玄的點穴雙翻閃如飛,幾乎在同一時間點向遲元全身十二處重穴,但是──

  遲元卻悍然不退,紫金馬刀在與敵人相距只有兩尺的地方霍然揮旋,一陣叮噹撞響,淩玄已蹌踉後退,「十幻掌」蘇超有如煙雲飄渺的九掌自斜刺裡倏然劈來,淩玄喉中低嗥一聲,連擋帶攔,堪堪躲過,又被滿財宏的六節棍逼出六尺,而他這六尺遠近的閃挪位置,恰巧在寒山重身前一步左右!

  寒山重嘴角一抿,卻沒有動手,僅只輕輕向淩玄脖子上吹了一口氣,這位曾任金流閣二閣主的叛反者機伶伶一顫,目光微飄,已嚇得大叫一聲,往前沖出,那兒,遲元的紫金馬刀卻似烈陽金輝般摟頭砍下!

  淩玄這時早已膽顫心寒,張惶失措,他粗短的點穴驀地仰起架攔,紫金馬刀卻似魔神的狂笑,那麼狠厲的在空氣中微微一跳,斜斜斬落,淩玄雙擋空,傾力往外躍竄,「刮」的一聲暴響裡,他的背後已連著衣衫被削掉一大塊皮肉!

  澈骨的痛苦,使淩玄枯癟的面孔完全扭曲得變了形,他厲嗥一聲,右手的點穴猛然拋向遲元,身軀狂旋出去,「鐵二郎」滿財宏矮胖的身子自斜刺裡急沖上來,在心神迷幻中,「鬼叟」淩玄抖掌劈出,右手的點穴如毒蛇似的伸縮六次,其快速的程度,幾如六次並做一次展出!

  於是──「吭」的一聲,滿財宏左肩鮮血暴湧的翻跌出去,但是,他的三節棍卻也結結實實的砸擊在淩玄的脛骨之上!

  「十幻掌」蘇超大吼一聲,暴身急進,抖掌便砍向淩玄頭顱,比他更快的,卻是遲元的紫金馬刀,像是金芒來自南天,瀉向敵人頸項!

  寒山重哼了一聲,冷森的道:「這叫活擒?」

  「金刀呼浪」遲元一愕之下倏然醒悟,他縮臂振腕,身軀同時向左斜撞,人影一閃,已將「十幻掌」撞出五步,差點一屁股坐倒地上!

  饒是如此,遲元收刀時的帶回之勁,亦將淩玄唬得全身一抖,來不及紮樁穩步的跌出三尺之外。

  他口中狂吼半聲,正待翻身躍起,一片冰冷的,卻又鋒利至極的斧刃已那麼恰巧不過的輕輕按到他的頸上:「淩玄,我的好手下,請你安靜的躺著,假如你不想就死的話。」

  淩玄聽得出這是誰的語聲,他顫慄著不敢稍有動作,而八名孔武有力的浩穆大漢已奔了上來,毫不容情的用牛皮索將他縛了個結實。

  寒山重搖了搖頭,歎道:「自十年以來,淩玄一直就唯留仲馬首是瞻,但是,這一次,他卻大錯了,他應該知道,在浩穆院裡,一切應以寒山重為首才對。」

  寒山重剛剛把戟斧自淩玄頭上舉起,一枚金環,已嗡嗡有聲的猝飛這邊,位置那麼湊巧的擊向他的頭部!

  戟斧似萬神的怒吼,霍然帶起一道耀眼的光輝飛起,那枚撞來的金環已「噹啷」一聲,被砸碎為截截片片,四散飛濺,一聲慘絕人嚷的厲號,亦同時傳入每個人的耳中──

  寒山重驀然回頭,目光瞥處,「冥隼環」公孫咎正滿身浴血的蹌踉奔出數步,雙手捂著胸口,他的胸口,正有大量的鮮血如泉湧般往外溢出!

  「生恩陀羅」向渭長卻如瘋虎般自後奔上,他的臉孔也同樣的流滿了血,超生戒刀像是銀練回繞,狠辣的劈斬翻飛,揚起再落,「冥隼環」公孫咎口中嗥叫著,其聲尖厲悲絕,當這位大鷹教的一流高手倒斃塵埃,已被生恩陀羅砍了近二十餘刀,那麼魁梧的身軀,在這瞬息之間,已幾乎變成了一堆分不出形狀的死肉!

  寒山重揚揚肩頭,卻不禁心頭一沉,原來生恩陀羅的左眼已完全成了一個血窟窿,核桃大的眼球,令人驚駭的垂在頰前,尚搖搖晃晃的被一根血筋連吊著,看去不禁使人全身汗毛豎立,雞皮叢生!

  「錦鼠」楊廣如一堆肉球似的坐在地下,滿頭大汗涔涔,他的右脅上,正嵌著公孫咎的另一柄金環,看他那齜牙裂嘴之狀,就知道這位崇尚錦衣玉食的好漢,一定痛苦得很。

  「金刀呼浪」遲元迅速上前,一把將向渭長抱在懷中,強按他坐向地下,「十幻掌」蘇超也急忙奔去探視錦鼠楊廣。

  寒山重舐舐嘴唇,朝滿財宏道:「二郎爺,你還好麼?」

  「鐵二郎」滿財宏嘻嘻一笑,道:「痛苦之極,不過,好漢卻不能不裝。」

  寒山重微微點頭,肅然的道:「這都是留仲與淩玄帶給弟兄們的好運,他們一定要逐一償還,無論是活著的抑是死了的!」

  說到這裡,寒山重狠狠的一跺腳,吼道:「遲元,你與蘇超在此照料周白水的萬筏幫,並監視淩玄,滿財宏即刻率人抬向渭長及楊廣到銀河堂就醫,待手下兒郎殺盡大鷹教遺孽之後,一併將傷者抬送銀河堂,記著,要殺盡大鷹教這些惡毒之徒!」

  各人紛紛受命躬身,寒山重已身形如飛,倏然騰空,他連起連落,沒有受到一絲阻礙│當然,金流閣布下的叛逆者暗樁,早已被禹宗奇事先派人掃除,一個不留,寒山重在眨眼之間,已來到了太真宮之前。

  太真宮前,並沒有像別處那樣人仰馬翻,殺喊震天,只有數處光影縱橫,寒芒閃閃,地下,靜靜的橫臥著十七具屍體,有十一具是大鷹教方面的,有六具,嗯,是浩穆院所屬。

  沒有吼叫,沒有號嗥,只有偶而傳來的幾聲清脆兵刃撞擊脆響,與間或的咳嗽之聲,但是,卻有罡氣迴旋,勁風迷漫,唯獨這樣,才更顯出這是一場高手較技的龍爭虎鬥!

  近五十余名浩穆豪士默默持立四周,每一雙眼睛都是那麼凝神的傾注鬥場,凝神的程度,幾乎已似忘記他們也是殺伐中的一份子了。

  寒山重尖銳的目光微微一掃在拚鬥中的雙方人馬,已不由有些意外的「噫」了一聲,「承天邪刀」禹宗奇,正專心一致的與一個白衣中年文士較鬥,二人出手之間,異常謹慎,卻快速無匹,恍如流光飛瀉,全是稍沾即走,未至先變,時如山嶽雄崎,時如長江大浪,時如風雲滾蕩,時如海燕戲沒,有沉深,也有輕巧,有力搏,也有智取,幻得奇妙。

  這白衣文士面目清朗俊逸,大袖飄飄,長衫飛拂,舉手投足之間,充滿了一股雍容自如的神韻,一雙眼睛閃礫生輝,顧盼之間,棱棱有威,彷佛他自生來就已帶有這種一代宗師的風範,灑脫極了,穩練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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