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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一


  禹宗奇哼了一聲,右臂掄起一個圓月也似的弧線,左手猛的往右手背按去,那麼沉厚堅硬的屠靈刀,竟似軟竹一般急劇抖顫出波波鱗光,像升漲的潮汐,浩蕩而層層不絕的卷追而去!

  時間上,已不容「妖老」留仲再有絲毫向前奔逃的機會,他驀的長嘯一聲,身在原地閃電般移挪浮動,由於他遊動的幅度是如此微小而快捷,貿然一見,便好似根本就沒有閃晃過一樣,但是,那波波不息的淩厲刀光,卻呼呼的擦著他的肌膚肢體溜瀉過去,險極了。

  禹宗奇嘴角浮起一絲古怪的微笑,他搶身上步,浮沉的道:「果然不愧是浩穆院出身,留仲,可惜你這一身把式了!」

  「妖老」留仲的一口牙齒,深深陷入下唇之內,在禹宗奇上步之際,他已猛然吐氣,瘦長的身軀在「嘩啦啦」一骨節暴響中縮短了一大截,而他的雙臂,卻在身形暴縮中鬥然延伸了兩尺以上,鋒利的雙儀圈圈刃,隼猛至極的割向逼來的禹宗奇。

  「好縮骨術!」

  「承天邪刀」禹宗奇口中大喝,仰身倒翻而出,屠靈刀卻猝然閃出十朵宛如蓮花似的光影,分做十個不同的方位削去。

  「妖老」留仲雙圈震響,大旋步撲向斜裡,又在一片嘩啦啦骨節聲響中身形暴長,以怒矢出弦,直射對方。

  禹宗奇以足跟為軸,將尚未平直的身軀哽生生轉出四步,大吼一聲,赤紅的面孔宛如丹珠似的隱隱發光,屠靈刀驀然帶出萬蓬光點,「蓬」的一聲撞擊聲中火花金濺,「妖老」留仲身形上仰跌出去,而就在他堪堪仰出的一剎間,一大團紫色的煙霧,已罩向禹宗奇身上!

  沒有做任何考慮,禹宗奇竟毫不畏懼的沖過這片紫色的煙霧,手中屠靈刀揚起一片龍吟虎嘯之聲,左右各幻起十一道渾厚的匹練,似是兩道鋒利的光牆,而「嗤」的一響,屠靈刀卻又在光牆的當中戮出,像是那兩道光牆天生在那兒,不是屠靈刀本身的閃舞跡象一樣!

  禹宗奇不怕那蓬紫色的煙霧,是留仲所預料不到的,也因為如此,留仲預算裡的回轉空間就不夠了,高手相鬥,一絲一毫也不能稍有差誤,否則──

  「妖老」留仲喉頭低嗥半聲,右邊大腿,已在刀光閃處被削去了一半,血肉模糊中,露出白骨嶙峋!

  冷森的一笑,禹宗奇刀鋒偏斜,猝然再落,「妖老」留仲痛得滿身冷汗,卻又不得不奮力朝一邊滾出,左手雙儀圈用勁拋飛攻敵!

  「嗆啷」一響,他拋出的雙儀圈被震擊得歪扭變形的溜曳入黑暗之中,禹宗奇那寒酷的刀鋒又到了他的身上。

  「殺!」

  像是內心的痛苦與狠厲全在這個殺字上從「妖老」口裡吼出,他猛然偏身,右手的雙儀圈傾出生平之力,怒砸禹宗奇!

  禹宗奇鳳目倏睜,刀刃一幻急閃,「嚓」的一聲,留仲的右臂已噴著大股鮮血飛落,那條斷落的右臂手掌上,尚緊緊握著他的雙儀圈!

  「妖老」留仲乾癟的面孔已經完全扭曲得變了形,他野狼似的嗥號著,左掌無聲無息的推出一股陰柔冰寒之氣,直襲敵人。

  禹宗奇冷沉著臉,內心卻有著難言的悽楚,再怎麼說,留仲總是相處了近十年的手足兄弟,雖然他如今叛離,卻也曾在往昔共過生死,耳中聽著他的慘叫,眼裡瞧著他的痛苦,禹宗奇再是鐵石心腸,也不禁有些下不得手──

  一陣陰寒的柔韌之風,驀的撲面襲來,禹宗奇全身一機伶,已頓時明白這是怎麼回事,他嘆息一聲,隨著他的這聲嘆息,體內一股至真至純的「烈焰氣」已迅速流轉四肢百骸,封閉了所有的經脈毛孔,而他手中的屠靈刀,亦如浩日之輝,呼轟橫斬,快得像電掣,留仲的左腕已灑著滿空血滴落入塵埃!

  鮮紅的血,已將這金流閣的叛逆濺得全身透濕,他怨毒得令人起凜的瞪注著禹宗奇,雖然,這瞪注只是片刻,在禹宗奇的感覺上,卻像是經過了千萬年,於是,「妖老」留仲全身痙攣著,驀而仰天狂笑,笑聲慘厲淒絕,簡直不似是人類口中所能發出。

  禹宗奇靜靜的望著他,望著他在血泊中抽搐,在塵埃裡哀號,在狠毒不甘的狂笑裡洩憤,沉重的,禹宗奇道:「留仲,本殿主曾想恕你,但是,不能。」

  「妖老」留仲痙攣著,抖索著,面色轉為死灰,他喘息著笑,笑裡帶著淚:「禹宗奇……你……你好……想……想不到……我……我留仲……留仲……與你共生死……同患難了十……十餘年……到頭來……卻……卻死在你……你的手中!」

  「承天邪刀」那雙棱棱生威的鳳目微微蒙網,他深沉的道:「以情感說,本殿主可以放你過去,以道義來說,留仲,本殿主饒你不得,否則,武林哪裡還有規矩?浩穆院如何再以繼續?寒院主又以何顏見天下人?留仲,三綱五常,忠孝節義,不是一個情字能以抵得,你叛反舊主,出賣弟兄,勾結外敵,顛覆根本,其罪滔天,大逆不道,本殿主不能護你,今日你落得此境,本殿主深為惋惜,但是,你仍須要對你的罪惡受到報應!」

  留仲大口大口的喘息著,雙目已有些灰濁,瞳孔逐漸散亂,他強力支撐著,斷續而執迷不悟的罵:「少……少來這一套……仁義……仁義道德……留仲不……不吃這些……禹宗奇……你……永遠記住……記住現在……大鷹教……匕首會……狼山派……白馬幫……他……他們都會為我……報……仇……假如他們報……報不了……仇……我變了鬼也……也會找你……若變了鬼……也無法報得……來世……來也……我亦會找你……一雪此恨!」

  禹宗奇深深的凝注著留仲,緩緩的道:「假如你能,留仲,無論在今生,或在來世,本殿主都等著你。」

  喉頭一陣急劇低響,留仲的雙目已在翻白,他全身是血,再映著他目前的死灰神色,給人一種極端恐怖而驚凜的感覺。

  禹宗奇輕輕蹲下,低沉的道:「留仲,你要去了……」

  留仲雙目上掠,露出的全是白仁,他喘著,呼著,驟然運起左腳,足尖向前,猛地蹴向禹宗奇小腹!

  禹宗奇哼了一聲,左手閃電似的一晃,已那麼準確的抓住了留仲的足踝,留仲雙眼驀然暴睜,他抖索著嘶叫:「好……好……你好……你……你……你……」

  「呃」的一聲,留仲嘴裡噴出一大口鮮血,像是一隻圓球曳盡了氣,軟軟的橫倒不動,但是,他的一雙暴出眼眶的眼球依然怒瞪著,那麼不甘,那麼怨毒,那麼憤怒,卻又那麼無告!

  禹宗奇深深嘆息,將手中抓著的腳踝輕輕放下,凝注著留仲的屍體,他搖頭呢喃:「『妖老』……『妖老』……真是『妖老』……唉!」

  斜刺裡,這時──

  「劈拍」一聲暴響驟起,跟著一聲狂吼,將禹宗奇自深邃的傷感里拉回,他迅速轉首瞧去──老夫,「聖鷹」田萬仞那麼沉重的移山杆竟然已經半彎,兩手鮮血淋漓的坐倒地下,胸前,衣衫破裂了一大片,一條尺許長的傷口皮肉翻卷,像是一張饑餓的大嘴!

  這是寒山重在一招「神器鬼號」的極絕之式中加雜了一招兩大散手之「陽爍芒」以後的結果,精疲力竭,意亂心慌的「聖鷹」田萬仞終於抵擋不住對方這強悍猛厲的狠辣攻勢而臣服敵前!

  寒山重手中的戟斧閃泛著寒芒森森,紫紅色的皮質側舉,他那雙冷澈的目光,正如冰似的凝視著坐倒地下羞憤交集的田萬仞。

  「承天邪刀」禹宗奇再回首瞥了留仲的屍體一眼,大步向寒山重這邊行來,在這短短的距離中,他已發現那與「生恩陀羅」向渭長較鬥的美豔少婦,正企圖脫離「生恩陀羅」的糾纏,神色裡帶著焦急的往田萬仞的方向移近。

  銀鈴鐺兒輕輕響了幾下,寒山重撇撇嘴唇,道:「田萬仞,你真愚蠢,年前孤山一戰,你就應該知道浩穆院的力量非是你大鷹教所能抗衡,那一次,你曉得事不可為,知機而退,為什麼這一次你卻傾巢而來,明知來了的結果而又愈陷愈深?你明白前面等待著的是毀滅,你就不要去撞向毀滅,這原是可以回避的,而你偏偏要傻得硬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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