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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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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知道紋銀一千兩在當前確實是一個不小的數目,積得這個數的,足足可算是一個小康之家了,寒山重毫不考慮,衰弱無力的道:「老夫人若能治好在下所負之內外傷勢,在下敬奉老夫人紋銀三千兩,金葉一百張,外加綢緞三百匹!」 老毒婆喜出望外,笑呵呵的道:「好小子,看不出你還有兩個錢,家道倒挺富裕的嘛,來,咱們擊掌為諾,互不失信!」 說著,她抓起寒山重的手,往自己手上一拍,一手擎著羊皮傘,一手將寒山重抱起,邊道:「好小子,你這一身破銅爛鐵倒還不輕呢。」 雨仍下著,老毒婆小心的挾著寒山重向山上如飛而去,寒山重皺著眉,垂著頭,目光穿入山下迷蒙的雨霧中,或者,那美麗的少女已經回來了吧?她會不會焦急,會不會怨恨自己呢?假如能有重生的一天,寒山重憧憬著遠景,那將是如何值得興奮與歡愉的事啊。 老毒婆走了一陣,忽道:「小子,你的姓名叫什麼?能不能說來聽聽?」 寒山重竭力忍受住因顛簸而引起的痛苦,咬著牙,道:「寒山重。」 「寒山重?」老毒婆在嘴裡念了一遍,搖搖頭道:「沒有聽過這個名字,十五年前老身歸隱江湖之際,你一定還沒有出道,小子,你在江湖上闖得如何?可還有點門道?」 寒山重喉結顫動了一下,他艱澀的道:「在下,勉勉強強支撐一個小場面。」 老毒婆低下頭來看了寒山重一眼,腳步如飛,看不出她身材瘦細,力量倒還不小,挾著個大人,仍然在行動上十分俐落。 寒山重身上的傷口像要扯裂他一樣又痛了起來,內臟也似燒著一把火,熊熊如焚,他緊閉著唇不做聲,但是,每在老毒婆的身形移動之際,便宛如一隻無形的鋼刷子向他全身裡外猛撩而過,痛苦非凡! 又奔行了一陣,老毒婆已高興的叫了起來:「到了到了,這山坡還倒真不近哩,小子,你現在是否感到十分難受?」 寒山重連苦笑都做不出來了,他擺擺頭,呻吟似的道:「尚好……」 老毒婆呵呵笑道:「別充能,老身看你也有點吃不住勁了,其實,你小子還真不賴,換了個人哪,只伯早連氣都喘不動了,別慌,眼前就到了……」 這山坡盡頭,有一大片松林,松林中辟著一條小徑,順著小徑往內走,嗯,在幾塊灰褐色的巨大岩石之旁,築著一棟小巧的,完全以天然松木幹建成的小屋,屋外有一片小小的花圃,雨水洗得花圃裡的繽紛花朵兒越加鮮豔,圍著這棟小屋的,是一圈修剪得十分整齊的常青樹,小屋後面,便是聳拔雄偉的蟠龍山主峰了。 寒山重舔舔嘴唇,提起精神語聲低弱的道:「老夫人,夫人這清居之處,真是世外桃源,人間仙境,雅致脫塵,不帶絲毫煙塵之氣……」 老毒婆高興的笑道:「看不出你這小子還挺有點書卷氣息,講話文質彬彬的.老身這草野寒屋呀,卻還真的清靜,在這裡,與那老不死的和老身的寶貝女兒,已住了將近十四五年嘍,地方也確實值得人留戀……」 二人說著話,已到了小屋之前,老毒婆扯開嗓子喊:「開門呀,小巧兒,你娘回來嘍……」 幾乎她的喊聲還未完全出口,那扇松門制就的笨重門兒已被拉開,一個瘦瘦小小的,甜甜蜜蜜的小人兒已站到門兒,這女孩子看來只有十七八歲的模樣,穿了一身湖綠色的衣裙,一頭閃亮的黑髮像波浪似的自然披在肩上,她睜一雙俏麗而水汪汪的眼迷戀的微張著小嘴,朝她母親肋下的寒山重打量著。 「巧兒,接過娘的傘呀,發什麼愣?」老毒婆嘴裡嘰咕著。 女孩子急忙接過羊皮傘讓到一旁,有些想不透的問:「這是誰呀?娘,你老人家出去采藥,一去就是這麼老半天,爹爹又在不耐煩了……」 老毒婆進了屋子,將寒山重安置在一張寬大的藤榻上。 鼻孔裡哼了一聲,氣吁吁的道:「不耐煩?這老骨頭又有幾天沒挨駡了,老娘出去這麼─會他也挨不得呀,真不害臊! 巧兒,去,先到廚房打一盆滾熱的水來,順便拿些淨布軟墊什麼的,再請你爹出來一趟……娘在山坡前面遇到這小夥子,傷得可真重,娘是帶他回來治傷的,這是積陰德呀……」 叫巧兒的女孩子溫柔的答應一聲,又看了蓬頭垢面,血污狼藉的寒山重一眼,俏無聲息的向後間行去。 寒山重躺在這張寬大的藤榻上,一身骨頭都像被生生拆散了一樣,心裡更似在被烈火炙烤著,難受得恨不能就此死去。 老毒婆熟練而迅速的收拾著一切,進進出出的擺了一些奇怪的物件在一張白木桌上,她行到寒山重身邊,將寒山重一直緊握在手中的戟斧與皮盾拿下放在一邊,她抹去額上的汗水,道:「小子,老身活到這一大把年紀,便是養也養得下你這麼大的孩子了,稍停老身為你療傷之際,必須褪除衣物,到時你可別心裡靦腆呀。」 寒山重面上發熱,這種經驗,他倒還從來沒有經過,眼前這種情勢,不如此做也實在沒有別的辦法了,他只有苦笑了一下,微微點頭。 不一會,巧兒已端了一大木盆的熱水出來,另外一束淨布,半疊棉墊,都放在一旁,她面孔紅紅的道:「娘,東西都準備得齊了,爹老人家這就來……」 話還沒有說完,里間的木門已「呀」的推開,寒山重轉過頭來,準備向出來的人打招呼,但是,他卻沒有看到一個人影,正在他覺得驚愕的時候,一個粗大響亮的嗓門已響在他的耳邊:「嗨,老弟,你真是鬼門關上的過客了,這一身裡外明暗之傷,換了個人,只怕挨不到現在哩……」 聲音就在旁邊,但是,人呢?人卻為何不見?寒山重正待四周尋視,一張紅潤而肥胖的老人面孔已移到他的眼前;可是,為何這老人的高度卻只及榻緣呢?竟像是個幼兒似的? 怔了一下,寒山重的目光已注意到老人的軀體,這一看,卻使他全身一震,差點脫口叫了出來,老天,這位紅光滿面的老人,不但一雙腿己完全失去,連一雙手也齊肘沒有了,只剩下中間這一塊,看去十分刺眼而古怪,好象一個光禿大肉球一樣,實在令人心中彆扭。 寒山重是久經大風大浪的人物,場面陣仗見得多了,克制自我之力十分老到,他雖覺得突然,表面上卻絲毫沒有表現出來,竭力浮出一絲笑意在唇角,他真摯的道:「前輩請了,在下因創傷在身,過一會再起立肅見,尚請前輩恕過才是。」 這殘廢老人一直目光炯炯的注視著寒山重,這時,他讚譽的一笑,由衷的道:「好小子,果然是個人物,老夫素來不善客套,咱們免了,老弟,也用不著老夫那渾家引見,老夫便自我吹噓一番吧,老夫馮萬喜,二十年前在江湖上有個匪號,叫『鐵拐神腿』,呵呵,如今卻拐失腿去,只剩下這一塊癡肉了。」 老人說話之間,談笑自如,豪氣干雲,但是,自他狂放的笑聲裡,寒山重卻可以聽得出其中包含了多少壯土末途,歎今惜往的傷感意味。 老毒婆輕輕拍了他一下,道:「好了好了,老骨頭,你就給老娘讓到一邊去,待老娘打起精神為這小哥把毒傷治一治……」 這位昔日的「鐵拐神腿」馮萬喜,寒山重並沒有聽說過,但是,看他這情形,當年也一定是位曾經叱詫過一時的人物吧?只是,不知道他為何卻落得如此殘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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