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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四


  第十四章 幾絕竟生毒有毒制

  空中的烏雲越聚越厚,山風也越吹越強,草也搖晃,樹在擺動,雨,傾盆而落,狂猛如注,像是老天爺在號陶大哭。

  寒山重用皮盾與戟斧為支柱,艱辛而蹣跚的向山坡上行去,他走一步停一停,走一步喘一口,身上的傷口,你要寒山重死去麼?你要寒山重就這麼無聲無息的死去?閃星魂鈴的聲威震懾天下,朝斧皮盾的標記揚名五嶽,我,騎田嶺的主宰,浩穆院的霸主,就會這麼平凡的死去?我不服,不服,不服……」

  他的聲音嘶啞了,低沉了,而「不服」「不服」的巨大回音仍然在山的左近回蕩,在大雨中嫋繞,宛如上天也在代他不平。

  衣衫上染滿了污泥,寒山重的面頰貼在地下,一臉的泥水,他用牙齒啃著泥土,用皮盾擊打地面,雨水淋在他身上,衝開他破碎的衣衫,那一處處可怖的傷口都明顯的露了出來。

  他喘息著,怒駡著,憤恨著,吼叫著,直到他疲累了,才俯在大雨如注的地上休息,他好象已經沒有絲毫感覺,任受風吹雨淋,動也不動。

  忽然……寒山重微微仰頭,雨水濺得他眯著眼睛,嗯,他用力眨了兩下,三尺之外,竟然立著一雙人腳,好象,好象還是一位老太婆的小裡腳呢!

  一絲古怪而有趣的笑容浮上寒山重失去血色的臉上,他順著那雙小裡腳慢慢望上看,黑綢褲套著油布水靠,大紅帶子束腰,縷繡著金絲邊的白色衣褂,再上去,是一張嚴肅而黝黑的面孔,滿布皺紋,頭髮在腦後挽了一個嘏,果然,是一位差不多五十多歲的老太太,她手上,正擎著一把怪異的乳羊皮傘,這傘成為一個半弧,撐起來一滴水也透不進來,拿在這老女人手裡,卻有著幾分可笑與不調和。

  這老太婆正冷冷的注視著寒山重,寒山重也眯起眼來打量她,這一打量,卻使寒山重全身一震,天啊,這女人的眸子競一邊有兩個瞳仁!

  本來,在這荒山野地,在這大雨傾盆的天氣裡,忽然出來這麼一個穿著古怪的老太婆,實在是一件十分突然之事,但是,寒山重早就什麼也不管了,天崩地裂他都不會在意,又何況是眼前的怪事?

  於是……他毫不在意的眨眨眼,雖然心中非常納悶,卻做得再去多想,又將臉貼到地上,看也不再看一下。

  那老女人的雙腳往前移了一步,寒山重知道,但是沒有理睬,這時的空氣十分不調和,有著極度的生澀與冷硬,又待了一會,一個平板而嚴酷的語聲已傳了過來:「小子,你給老身站起來,滾下山去,這蟠龍山的『長豪坡』也是你躺得的麼?」

  寒山重動也不動一下,有氣無力的道:「在下如滾得動,早就滾了,用不著老夫人費心來趕,天下著這麼大雨,老太太你不在家裡多歇著,出來管這瑣碎閒事,真是太也不會納福了。」

  老女人的語聲驀地冷了下來:「毛頭小子,你竟敢對老身說起俏皮話來,你知道老身是誰?」

  寒山重咳笑一聲,沙啞的道:「管你是誰,閻王老子在下都一腳踢開,何況你這活蹦亂跳的大活人?真是貽笑大方了。」

  寒山重滿以為說了這幾句話,對方一定會勃然大怒,甚至上前動武(看她那副神情打扮,也一定是個江湖中人無疑),但是,他猜錯了,那老女人卻一點動靜反應都沒有,過了好一陣,才又傳來她的聲音,但是,令寒山重奇怪的卻是,這老女人的語聲競似換了一個人似的如此柔和:「小夥子,好一把硬骨頭,老身就喜歡有著硬骨頭的孩子,你好象受傷受得不輕,是嗎?」

  寒山重苦笑一聲,孱弱的道:「不錯,大約再有一條命才能活回來。」

  那位老女人顯然是怔了一下,她隨即又道:「既然傷得這麼重,小子,你為何不快些到村鎮裡設法醫治,卻往山上跑?莫非是活膩了?」

  寒山重沉重的仰起頭來,舔了一口雨水,吃力的道:「假如那些蒙古大夫醫得好在下之傷,老夫人,在下卻也想多活幾年,現在,除了找個乾淨地方埋骨,在下實在想不出還有什麼事要做了。」

  老女人「呸」了一聲,怒道:「年紀輕輕,竟然滿口悲觀輕生之想,簡直狗屁,來,讓老身為你看看,到底傷了你幾兩肉!」

  說話間,這老女人已移了過來,一手拿傘,一手迅速檢視了寒山重身上的大小傷勢,於是,一聲聲的驚呼已出自她的口中。

  寒山重本來就不抱任何希望,他依舊靜靜的俯在地下,眼皮子也不撩一下,老女人嘴裡不知嘰咕些什麼,她檢視完了,面對面的蹲在寒山重身前,目光在接觸到寒山重的面孔時,已不由吃驚的「阿」了一聲:「老天爺,你的眼膜上已生出紅絲斑點,你可是中了『龜花』之毒?我的天,到底你受了多少傷?有多少人要取你這條小命?」

  寒山重一聽,這老太婆竟然尚能在一眼之下便能看出自己身中何毒,倒是頗有兩分來頭,他感到一點興趣的望了老女人一下,緩緩的道:「看不出老夫人竟能識出在下身中之毒……不錯,在下確實被人暗算,誤服那『龜花』巨毒,又在昨夜被一位好朋友用一種紅蟻咬叮肩頭……再來,身上的傷都在眼前了,這些,老夫人,大約那些荒村郎中治他不好吧?……」

  老女人重重的哼了一聲,道:「老身玩毒玩了四十多年,連自己丈夫的老命也玩進去半條,若再看不出這『龜花』是什麼名堂,還能混麼?小子,假如老身能為你治好這毒傷,你將何以為報?」

  寒山重整個呆住了,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老女人能治好自己的毒傷,自己真的命不該絕,會在死前再碰上救星?這不是太也玄妙了麼?他搖了搖頭,有些疑惑的道:「老夫人……你……你真能治好在下身上創傷?不是在說笑吧?」

  老女人又「呸」了一聲,叫道:「說笑?我『老毒婆』伍蓮香與你這毛頭小子說笑?簡直是豈有此理,莫名其妙……」

  聽到「老毒婆」伍蓮香這六個字,寒山重不由一楞,他在腦子裡想了一下,輕輕的問道:「伍蓮香?記得在十五年前,那時在下尚未出山,江湖上有一位善使百毒的女人,號稱『毒娘子』,名字也是叫伍蓮香,不知與老夫人可有瓜葛?」

  老夫人哧哧一笑,道:「好記性,小子,虧你還記得,那時候,大約你還在家爬路吧?嗯,老都老了,毒娘子不改叫老毒婆叫什麼?還能老是和那些新出道的丫頭們攀呀?自己也該知道時光不饒人嘍……」

  寒山重心裡想道:「這老毒婆聞說在年輕時十分豪爽,但卻其毒無比,很多與她結仇之人,連事後怎麼死的都不知道,十五年前她忽然斂跡江湖,卻不料會歸隱在這裡,唉,這也真是天意了,說不定我一命尚可保全……」

  想到這裡,他的思潮已忽然被老毒婆打斷:「小子,咱們橋歸橋,路歸路,一馬歸一馬,攀交情是攀交情,談正事是談正事,小子,假如老身為你治好這一身要命的傷勢,你將出什麼代價來報答老身?」

  寒山重也正不想承人以恩,他想了一下,低沉的道:「老夫人之意下不知如何?」

  老毒婆伍蓮香笑了一笑,直爽的道:「老身最不喜虛偽,更不講客套,這十多年來老是坐吃,一家三口開銷也實在不小,老身正等著錢用,給你治好這一身毒傷,紋銀一千兩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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