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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三


  十一、往事真情 廟裡干戈

  室內的燈光仿佛黯淡了許多,寒山重的面色晦澀,他回到椅子坐下,沉默著沒有出聲,於罕看了自己妹妹一眼,上前兩步,誠摯的道:「寒兄,請不必焦慮,於某略識醫道,或可為寒兄多少盡力……」

  寒山重神色逐漸轉為緩和,他淡淡一笑,道:「不用於執法勞神了,在下中的是『龜花』之毒。」

  於罕聽到「龜花」兩個字,不由震了一下,駭異的道:「龜花?老天,這是天下九十三味奇毒之一,寒兄怎會受人以此毒暗算?白龍門也東免太狠了……」

  寒山重又恢復了他原來的平靜,他那微挑的眼角一動,沉穩的道:「其實。在下結仇雖多,卻自來未曾被仇家所算。這次卻是被白龍門一個小妮子擺上小小一道,就因為太不在意。

  所以栽─次不明不白的跟鬥,哦,這雖也算是受受教訓,卻不知道自今而後,有沒有再受一次的機會了。」

  夢夫人垂首想了一下,慈和的道「寒少俠,那個女孩子可是與你結有極深的仇恨嗎?她竟然會下此辣手?」

  寒山重溫文的笑笑,道:「外面傳言,說因為在下追求這少女不遂,死纏活賴,她迫不得已才出此下策對付在下的……」

  夢夫人清朗的眉宇微微一皺,又豁然舒展,她搖搖頭道:「寒少俠英俊秀逸,氣度高華,決非外傳這般不知進退,這種謠傳,我是永不會相信。」

  寒山重躬身一禮,笑道:「謝謝夫人抬舉,在下雖然不才,卻也不至於如此恬不知恥,尤其對這男女之情,在下更是看得十分遠闊呢。」

  於罕朝門口望望,不能釋懷的道:「寒兄,尊駕身體要緊,既是白龍門下的毒,他們或有解法,事不宜遲,寒兄,明日于某便親自陪伴寒兄到白龍門總壇一行……」

  寒山重眨眨眼,道:「罷了,既已成仇,何能再以卑顏相求?白龍門欲取在下一命,必不會出爾反爾,自行獻出解藥,在下性命雖賤,卻更不願賤到為此去求助仇家,在下重返白龍門之日,也便是他們流血橫屍之日,不達此一心願,在下永不會再到白龍門居地一步了!」

  於罕怔了一怔,脫口道:「寒兄,寒兄恨那秦潔也恨得如此之深麼?」

  寒山重忽然哧哧笑了,他道:「這位白龍門掌門人的千金小姐,喂,於罕執法大約知道在下口中的小妮子便是她了,雖然她下了毒給在下,在下卻不恨她,只是氣她,不過,這氣與恨,其結果乃是相同的,只是,或者多多少少在報復的手法上有些兒差異罷了。」

  於罕想了想,正要啟言,門簾兒一晃,夢億柔已托著一方描金黑漆盤蹣跚而入,漆盤上置有一個白底藍花的細瓷碗,另外四個淺紫色的小碟子,瓷碗裡是齊緣口的一碗雞絲面,小碟裡分盛著葷素不同的幾色小菜,青翠的菜梗與油黃的肉肴相映,令人見了食欲盈然,不餓世饑。

  寒山重趕忙站起,抱拳道:「勞姑娘深宵舉炊,在下實覺不安。」

  夢憶柔輕輕將託盤置於一旁桌上,文靜的還禮道:「寒大俠客套了,希望還能合你的口味。」

  夢夫人一邊微笑,示意寒山重進食,寒山重移椅桌前,一邊舉著筷道:「素手烹食,果然色香味三全,寒某來也不速,禮數失周,便大膽放肆了。」

  八回劍於罕沉緩的道:「寒兄便請進膳,只是多有些待慢了……」

  於罕的語聲裡,帶著幾分隱約的憂戚,顯然那是極為含蘊的,但寒山重也可以察覺出來,他轉首道:「于執法,敢問閣下何事憂心?」

  於罕微微一凜,半晌,歎道:夢憶柔深沉的道:「還有法子想嗎?」

  寒山重怔了怔,苦笑道:「在目前,還沒有法子。」

  夢憶柔纖細的身軀難以察覺的晃了一下,她強撐著一股無法隱瞞的失望與淒側:「那,寒大俠,你就只有等死了?」

  寒山重忽然大笑起來,道:「或者,在下要噶丹相伴也不一定,不過,在下未曾為他辦成所允之事,他也騙了在下此遭,正可兩相抵銷,要他抵命只是出出氣罷了,夢姑娘,你放心,假如在下真的步上冥途,九泉路上,總會有人作伴的……」

  夢憶柔的心裡忍不住一陣酸楚,眼圈兒已紅了起來,但是,她現在如何能哭呢?又以什麼身份哭呢?對一個相識才數天的陌生男人,這麼表示關切,不是有些失去常態了嗎?尤其是,誰不知道五臺山這位絕色美人是如何高傲,如何冷如冰霜;矜持,是的,她要種持下去,不能這樣太過坦棵……

  於罕方正的大臉愁雲重重,他卻又忍不住贊道:「能衝破生死關,便是真英雄,寒兄,于某江湖上蒙混二十餘年,閱人多矣,能似寒兄這般心胸氣魄者,尚是絕無所見,寒兄,于某服了,但愈是如此,寒兄,你愈便不能死叼……」

  寒山重有些動容的凝注著眼前這位五台派的刑堂首要,半晌,他沉和的道:「於執法,人生在世,或有苦惱,或覺困窘,但是,我們不能否認,人生總是值得留戀,人活著,也有美好的一面,萍水初交,於執法及夢夫人姑娘各位,對在下毒傷如此關切,實令在下感懷不盡。」

  他立身而起,長揖到地,道:「僅此一端,已夠在下傾力為生命做搏,且容此別,如若不死,在下定然專程再至五台拜訪各位。」

  轉身向門前行去,剛行兩步,夢憶柔已趕了上來,低柔而意味深長的道:「寒……寒大俠,假如……假如你萬一與生命的搏鬥失敗了呢?那時,你再怎麼來呢?」

  寒山重心弦一跳,一陣烏雲在他的意識上掠過,於是,他淡淡的一笑道:「肉身若腐,姑娘,在下魂魄尚識至五台白岩之路夢憶柔面色煞白,她嘴唇盍動,想說什麼,卻又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一雙清澈而美麗的眸子,怔怔的,包含著太多韻味的凝注著寒山重,這目光,仿佛有縷縷長絲,無形的,但纏繞得緊。

  寒山重驀然一凜,於罕已低低的道:「寒兄,寒兄所知的那幾味救命丹藥,是否的確有用?」

  寒山重頷首道,「不會有錯的,這是一位醫術極精的武林朋友相告,但是,他雖知道如何治療,卻沒有這些藥材。」

  於罕真摯的道:「便請寒兄將這幾味藥材之名相示,於某也好看看是否有法尋得,寒兄,讓我們一起為力,多一個人的力量,也多一點希望……」

  寒山重走到視窗,目光注視著夜色中那飄渺而遙遠得不知之處,緩緩的道:「彩蓮之瓣、冠鷹之血、老蚌之珠,還有,處子之眸。」

  聽了這幾句話,於罕已呆住了,是的,彩色斑瀾的蓮花,生著長冠的隼鷹,老蚌的珍珠,少女的眼睛,這,哪一件都是難求的啊。

  夢夫人無助的嘆息一聲,夢億柔也悲淒淒的垂下頭去,她們明白,寒山重的生命,只怕難以保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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