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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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叱雷仰首低鳴,一邊賓士,邊用鼻子去觸聞主人的大腿,好象主人的意思它都十分明白似的。 寒山重欣悅的撫摸著愛騎的鬃毛,回頭望瞭望,自言自語的道:「真是流年不利,好不容易算揀回了這條小命,又與那怪物噶丹搭上交道,行到半路,再和那對豹子夫妻渾打了一場……唉,再想想要去的五臺山,那是五台派的發祥地,到五臺山去找人開刀,恐怕就免不了和五台派的仁兄們結怨了,五台派又不是好惹的……」 他嘴裡喃喃數說著,一雙斜飛人鬢的劍眉又不禁微皺了起來,於是,快馬加鞭,趕行更急,他心裡也豁出去了,反正要來的總歸會來,到時候再說也罷。 叱雷是一匹罕見的異種龍駒,一日千里是形容過份了,但是,兩頭見日頭一天跑個數百里路是決無問題的,它的能耐,就是奔得快,跑得穩,而且更有持久的力量,寒山重自幼犢將它撫養,至今這馬兒與寒山重的情感是深厚無比的,雖然他們一個是人,一個是獸,但寒山重與他愛馬的心意卻可溝通,寒山重熟悉他的愛馬,就像他知道自己的心裡一樣,寒山重將他的馬兒看成摯友,他常向它傾訴,向它說笑,向它低語,馬兒的火紅眸子也都是親善而真摯的凝注著它的主人,於是,寒山重就會滿足了,他不管自己的愛馬是否聽得懂,只要看見它的眸子,承受它的撫摸,這也已夠安慰了,畜生或者不會有什麼感受與思想,但是,畜生卻也知道善待它的人。 蹄聲揚著,蹄聲響著,路途在蹄聲裡逝去,日子在蹄聲裡溜過,出了龍泉關了,再有三天,就會到達五臺山麓。 寒山重回首,凝望著長城婉蜒無際,直入山巔雲間,他欣賞的讚歎著,啟馬奔前,這裡,已可算是五臺山區了,五台派在江湖上聲威十分□赫,弟子門人俊豪傑士輩出,勢力異常龐大,尤其在他們的地盤以內,更隱揚著一股子無形的威儀。 到了夕陽薄暮,寒山重到達了一座有如龍脊的丘嶺之下,這丘嶺並不十分聳峻,更談不上雄偉,只是靜靜而平庸的伏在那裡,像是一隻衰老的野獸。 嶺上林木幽幽,茂密蒼邃,隱隱可見飛簷一角,綠瓦數片,寒山重停了馬,向前路凝注了一會,又轉朝山上打量了片刻,他心中正在考慮著是否應該繼續趕路,因為,寒山重知道最近的一處宿頭也在百里之外,他這幾天來,實在奔勞得夠苦了,想了一陣,他還是決定到這丘嶺上尋個地方住一夜,看那林中露出的飛搪綠瓦,昭,好象還是一所廟宇呢。 離開大道,他策馬行向一條窄狹但卻十分平坦的小路,這條小路,正婉蜒曲折而上,可能還是直通到那嶺上廟宇門前哩。 他眯著眼,迷戀的注視著美麗的黃昏景色,暮靄中,晚霞嫣紅,抹在大地的每一物體上,像是一片片啜泣的血。一句句深切的誓言,蒼涼而淒豔,帶著濃重的抑鬱,有著無可比擬的至真,這感受,深邃而雋永。 馬兒緩緩的踱著步,他腕上的鈴串兒輕輕搖晃,在這寂寞的黃昏,安靜的林蔭山道上,更有著一絲兒彈拭不去的超脫之思。 長長的,舒適的喂了一聲,寒山重被這份眼前的靜美所迷惑了,他瞧著夕陽,望著雲天深處的絢麗晚霞,將自己的心靈完全隔入其中…… 忽然…… 一陣清脆的,不緩不徐的馬蹄聲響自身後,漸來漸近,寒山重像被人在一個幽雅迷人的夢中驟然澆了一盆冷水,依然醒悟,卻又極不愉快的挑了挑眉,他懶得回頭去看看這位煞風景的騎士是誰,或者,他已在心中開始憎惡這個人了。 他依舊將韁繩繞在手指頭上,旁若無人的繼續行去,後面的蹄聲,已仿佛加快了一點,迅速來到他的側旁。 仍然沒有理睬,寒山重還是照樣眯著眼在欣賞這幽林夕陽的美景,旁邊的馬兒也一聲不響的跟了十幾步,寒山重有些不耐煩的斜膘一眼過去,口中厭惡的道:「喂,煞風景的朋友,你最好遠點走……」 他一句話尚未說完,下面的詞句兒已驀地噎了回去,眼睛好象被一道強烈的亮光懾住了一樣大睜著,天啊,在旁邊,在那乘白馬背上的人,該是如何一個美得怕人,美得像魔鬼一樣的女子啊!她的濃黑的長髮像瀑布般自然的瀉披肩頭,兩隻水汪汪的,勾魂奪魄的大眼睛往上挑著,如白玉雕成的挺直鼻子下,配著一張微紅而小巧的嘴巴,微翹的嘴角上,那麼俏生生的有著一顆美人痣,身段竊宛炯娜極了,皮膚白膩如羊脂玉,毫無一絲兒理疵,上天造人之際,大約是把最美最好的條件都堆砌到她一個人身上去了,這少女靜靜的騎在馬上,靜靜的睇視著寒山重,那股美豔,那股韻味,雖未飲酒,也足以令人沉醉了。 寒山重有點不敢相信這世界上竟然會有這般美麗的女人,他揉了揉眼,再仔細的打量了一陣,長長的吐了口氣,像是被對方這份超俗的美所壓制了一樣,有點滯重的再喘了口氣。 那少女有趣的看著他,悄悄的,語如魂夢中的低喚:「為什麼嘆息?因為我太庸俗,破壞了這幽美的氣氛嗎?」 寒山重平素的灑脫,這時不知道一下子跑到哪兒去了,他有些期期艾艾的苦笑了一下,臉孔竟熱烘烘的道:「不,因為,因為在下覺得,上天造人實在不公……」 那少女美極了的一笑,嘴角的美人痣微微一動,她斜著頭,俏皮的道:「為什麼?」 「為什麼?」寒山重不自覺的重複了一句,又忙道:「因為,好象這世上,所有的美全叫你一個人給占去了,分明老天爺在塑造你的時候,是特別偏心,特別下了一番功夫……」 美麗的姑娘迷人的在臉上漾起一絲倩笑,輕輕的道:「你這人真有意思……」 寒山重閉閉眼睛,竭力捕捉回來自己的靈魂兒,抿抿嘴唇道:「你的名字?」 少女有些驚異的睜大了那雙足以令千萬男人甘心為她去死的美麗眼睛,俏皮的道:「你的禮貌真差,自我有記憶以來,還記不起有誰敢這樣問過我的名字……」 寒山重玩世不恭的磊落勁兒又回來了,他笑了笑,道:「因為他們對你有所企圖,在下卻不然。」 少女銀鈴似的笑道:「你敢確定嗎?」 寒山重自己也問了問自己這一句,然後,他肯定的傲然道:「不錯。」 女孩子似笑非笑的瞅著他,這股媚勁,實在使寒山重很不好受。他甩甩頭,又加強語氣道:「假如你不願講,在下也不願再問。」 少女似是嘆息的喂了一聲,輕輕的道:「好吧,我叫夢憶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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