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柳殘陽 > 血刀江湖載酒行 | 上頁 下頁 |
一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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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雙月心裡明白,彼此的看法南轅北轍,立場更是兩個極端,要想談得攏,顯然無望;他慘白著一張削瘦的面孔,沙啞著嗓門道:「謝青楓,你和小媚,有什麼關係?」 謝青楓平靜的道:「朋友,胡雙月,只是朋友。」 有這樣賣命的朋友,其間交情之深,亦就無庸贅言了。 胡雙月的目光越過謝青楓的肩膀,望向山下來路,可惜的是,夜色沉寂中,來路一片靜蕩,別說是人,連鬼影也不見一條……謝青楓雙眼平視,神色安詳的道:「天下雖大,奇跡並不很多,胡雙月,如果你在指望你的夥伴們及時來援,未免不切實際,現下的情況,並不怎麼具備巧台的條件。」 胡雙乃咬著牙,聲音迸自齒道。 「謝青楓,『北斗七星會』向來只是吃人,不曾被被人所吃,你今晚驕狂至此,騎到我們頭上糟蹋我們,真正是可忍孰不可忍廠。」 謝青楓七情不動的道:「不止是騎到你們頭七糟蹋你們,胡雙月;事實上我已經不打算叫你們朝下活了,吃人者,人恒吃之,再說,『北斗_七星會』已無七星,僅存五星,很可能,馬上只剩四星了。」 胡雙月僵凝若樁,半晌沒有動靜,但吁吁呼吸之聲,清晰可聞。謝青楓久經戰陣,歷盡生死,他當然明白,什麼事立即就會發生。 緩緩的,胡雙月的腳步向左側挪移,「五寸匕』在他手中閃泛著森藍的芒彩,而謝青楓卓立原地,垂眉如寂,他的「鐵砧」仍舊日正豎於前,看上去仿佛一塊沉厚的鐵板! 「五寸匕」的流燦像是一顆隕星的泄尾,拖著那樣蜿蜒多變的光紋淬然飛來,倏沾倏點之下,又疾走斜掠;謝青楓半步不移,他甚至沒有反擊,只將「鐵砧」的鋒面做了幾次旋轉,業已封死了敵人每一個角度、每一次的進擊。 胡雙月的額頭上再現冷汗,他圍繞著謝青楓緩步打轉,「五寸匕」遊移不定的指劃著,感覺上,卻似面對一座石山,渾然天成,竟是無懈可擊! 攀附在樹頂間的紫淩煙,幾乎已經忘記她是幹什麼來的,只瞪大著一雙丹鳳眼,緊屏呼吸,目不稍瞬的注視著下面的情況演變,一時裡,她連自己是個什麼立場也差點混淆不清了…… 「五寸匕』突然又開始跳動,森藍的光芒由單凝的一抹驀地散裂為十三抹,十三抹冷焰由十三個不同的方位飛射噴瀉,卻集中向一個焦點——謝青楓。 謝青楓的身形在焰光著體之前的刹那騰起;刃芒只是貼著他的腳底掠過,「鐵砧」便在這間不容髮的細微空隙裡暴翻,快得無可言喻,寬大又鋒利的刀口已切進肌肉、切人_骨骼,切斷了五臟六腑,更將胡雙月由右肩至右肋,整整劈「成了兩片! 痹疲的腸髒含著濃稠的鮮血,頃刻就泄滿一地,胡雙月像是嘆息般發出一聲低吟,即已寂然不動,他的面孔仰擱向上,除了慘白得出奇,倒沒有過份的惡形惡狀。 謝青楓專注的歸刀人鞘,他把「鐵砧」插回同樣寬闊的牛皮鞘內,動作細緻謹慎,似乎地下的兩個死人,遠不及他現在做的事來得重要。 一聲幹嘔傳自樹頂,接著又是一聲,好在並沒有什麼東西從上面吐出來。 謝青楓漫步前行,頭也不回的飄出幾句話:「小媚,要想不著,得跟我離開這個地方才行。」 衣袂帶風的輕響立起,紫淩煙飛射掠下,謝青楓瞥了她一眼,乖乖,臉色之蒼白,幾乎就和死在那裡的胡雙月差不多了。 刃是別在後腰帶上,因此謝青楓得以空出手來擁摟紫淩煙,這殺人不眨眼的娘們,此刻的表現卻不見強,她捂著嘴,噎著聲道:「青楓……你可以殺他們,但,但不該下手這麼狠,連個全屍都不留……」 謝青楓笑了笑,柔和的道:「橫豎是死,死的方式就不必挑剔了,小媚,當你們殺人的時候,也都紹對方選擇的餘地麼?大概亦總是以你們認為方便的手法行事吧?」 又幹嘔了一聲,紫淩煙低著頭道:「那是對付不相識的人才這樣,而胡雙月、山大彪,青楓,他們到底是我的三哥與六哥……」 謝青楓搖頭道:「婦人之仁,真個言來無趣。」 紫淩煙幽幽的道:「事情鬧到這步田地,已然不可收拾,青楓,現在想想,倒弄不清我做對了,還是做錯了?瞧著這一片淒厲慘怖,實在心亂如麻……」 謝青楓歎口氣,道:「如果不讓事情鬧大,開頭便容易解決,你的六位阿哥不是要你的命麼?包括你那位三哥及六哥,索性給了他們,不就天下太平,波瀾不起啦?你不甘願捨命,只有保命一途,要保命,必須自衛,而自衛的最佳手段為主動攻擊,情況便這麼衍生下來;你不妨多想想,除了一死了結,你還有什麼防止之道?」 紫淩煙呐呐的道:「他們決不會放過我……只要我不死,他們就不可能甘休…… 謝青楓道:「所以說,形勢就發展成眼前的光景了。小媚,你要明白,人想活命,有時候得付出極大的代價,元論代價付得多麼痛苦,只要不願死,就必須有所承擔。」 紫淩煙感觸甚深的道:「當年大家結盟,規矩雖然訂得嚴苛絕情了些,但長久相處,卻也不分彼此,其樂融融,這些日子廝混下來,不知經歷了多少艱難困苦、凶危險峻,夥伴們都能同心共濟、相互扶持;『北斗七星會』就像是一個家庭,我們七個是家庭中的成員,要說沒有情份,那是假的,至少我向來是把這兒當成我的家,在沒有發生這樁事故之前,做夢也不會想到有一天會離開他們,甚至與他們成仇……唉,好歹混出了頭,撐起了場面,卻就這麼一下子散了局……」 謝青楓似笑非笑的道:「君不聞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天下豈有久開不散的筵席?何況像你們這種人肉席,早散早好,正可謀福天下蒼生,使多少無辜免遭塗炭。」 橫了謝青楓一眼,紫淩煙狠狠的道:「我知道你早就看我們『北斗七星會』不順眼了,這一次,可叫你抓住了機會,名正言順的拔除這根眼中釘,扛底掃乾淨。」 謝青楓不以忤的道:「小媚,這不是狗咬呂洞賓麼?『北斗七星會』豈是好惹的主兒?他們殺人放火,只要不沖上我,我就睜隻眼閉隻眼裝糊塗,原本河井水互不相犯,我哪來這高的興致去撩撥他們?便吃撐了也不幹這等麻煩事,說來說去,還不是全為了你,現在倒好,居然埋怨起我來了……」 把面頰貼上謝青楓的肩頭,紫淩煙苦澀的笑道:「你別生氣,青楓,我心裡惱、心裡躁、心裡犯矛盾,難道就不能向你傾吐?你越來不愛我了,一點都不讓我,連多聽我幾句牢騷話,臉色就擺了出來……」 謝青楓踢飛地下一塊小石,無可奈何的道:「眼下正在替你拼命,還要怎麼來證明我對你的情感? 一個類人為了一個女人,不顧自己生死存亡,提起刀片豁起來看了,尚不算是一等一的情癡麼?小媚,你他娘太也難纏,令人消受不了……」 紫淩煙又嬌縝起來:「瞧你,這不是又對我不耐煩啦?你就不會再體貼點,再順著我點?」 謝青楓幹聲笑道:「好、好,就再體貼點,再多順著你點吧,唉,競像是前輩子欠了你的!」 淩煙咯咯笑道:「可不是?青楓,我也常常在想,你這冤家一定是上輩子欠了我……」 謝青楓忽然臉色一沉,道:「小媚,有件事,我差點忘了問你。…偷覷了謝青楓的神情,紫淩煙不由嚇了一跳,她惴惴不安的道:「你這是怎麼啦?好端端的一下子就把臉孔擺了下來?有話你說嘛,瞧你這樣子,好像我做了什麼對不起你的事似的。」 謝青楓道:「方才,在山大彪第一次受傷倒地的時候,你為什麼不相機下手?如果你那時配合得好,頭個歸合將結束得更快更早,卻叫我又費了一番手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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