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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一


  第九十五章 費周章 帽帶環扇

  全保迷惑的道:「二位到底是在說的什麼事?你們不表明了,又叫我如何成全?」

  清了清嗓門,趙昌慎重的道:「是這樣的,全兄,燕大當家和我們不沾親,不帶故,酌收回酬,只要是應事主的請托,便勿須推拒答謝,只因為這樁事中間挾著老全的面子,我本已打算單盡義務,而今兩位主動提起,我看更是出自誠心,是以我也不必故作矜持,但我有兩個問題,要先分別請教。」

  趙昌誠惶誠恐的道:「不敢,尚請大當家明示。」

  燕鐵衣道:「這趟生意,二位掌櫃大約可以賺上多少?」

  略一盤算,趙昌坦然道:「要照以往,約莫四五萬兩銀子的毛利可以賺得,四年回鄉豐收,糧價較賤,會比早前多賺兩成,在接近六萬兩銀子之間。」

  點點頭,燕鐵衣道:「很好,我只收二位回酬四萬兩。」

  不待對方再說,他又轉頭向全保:「老全,你能貸借他們此數麼?」

  哈哈一笑,全保道:「不要講尚有大當家此一問,便是大當家不開口,憑我和老兄兩位他們的交情,也是義不容辭的事呀!」

  燕鐵衣笑道:「光棍不擋財路,老全,你越來越落檻了!」

  搓著手,趙昌吶吶的道:「燕大當家……這是不是,呃,太委曲你老啦?」

  燕鐵衣堅決的道:「若是十二萬兩銀子全部要回,我只此此敕,更不回或有所短缺,我一文不收,二位掌櫃不必多說,我們就這麼決定!」

  在趙昌和李子旺二人的千謝萬謝中,燕鐵衣告訴他們以十天為期,十天以後,叫他們到全保家中來聽消息,兩位元掌櫃至此才歡天喜地的回去了,看他們離去時的神態舉止居然那等輕快活潑法,就好象失去的銀子業已把穩了要重回荷包裡一樣!

  全保向燕鐵衣一伸大姆指,贊道:「大當家,重情重義,乾脆俐落,真正一代人傑!」

  燕鐵衣一哂道:「過獎了,老全。」

  搔搔頭,全保道:「對了,大當家要的四萬兩銀子,我先前已派專人快馬到櫃上提取了,約莫夜裡便可取回。」

  燕鐵衣道:「這筆錢,我先不借了,你暫且留著,如果我要得回他們的銀子來,你正可貸與他們,要不回來,再向你借。」

  全保忙道:「這是兩回事嘛,就算大當家要得回他們的銀子,再多加這一筆正好寬裕點使用,怎麼又不要了呢?」

  燕鐵衣道:「我目前只有這一筆四萬兩銀子的用途,要這麼多錢留在身上作什?老全,你可知道銀子不重人情重呀!」

  咂咂嘴巴,全保悻然道:「大當家,我知道,你就是不要我盡這一份心!」

  燕鐵衣笑道:「別胡說,老全,往後麻煩你的事還多著,況且我只是說暫時不借,設若銀子討不回來,仍少不了得求你幫忙。」

  唇角輕打,他又放低了聲音,「另外,老全,無論我借不借你這筆錢,我給你的那個許諾仍然有效。」

  睜大了兩眼,全保驚奇的道:「大當家,當真啊?」

  燕鐵衣道:「我不是生意人,不懂物物相易,但我是江湖人,卻曉得以義報義,你對我一片赤誠,我又怎能少得了還之一番肝膽!」

  全保興奮的道:「多謝大當家,我們今晚可得好好敬大當家幾杯!」

  燕鐵衣道:「不必多費張羅,我們明天大早就得上路辦事。」

  正啃著一隻雅梨的朱世雄,趕緊把嘴裡的東西咽下,問道:「大當家,你知道去那裡找萬時雨、倪良、鮑志江與賀明仁?」

  全保愕然道:「這都是些什麼人?朱兄。」

  朱世雄撚著鬍子道:「紫帽兒、黃帶兒、白環兒、黑扇兒,就是搶奪糧款的那幹人王!」

  跟著念了一遍,全保喃喃的道:「好怪的名字,真是邪門……」

  朱世雄解釋道:「這不是名字,他們的名字我已先說過了,那都是他們的稱號,紫帽兒是萬時雨,黃帶兒叫倪艮,白環兒是鮑志江,賀明仁就乃黑扇兒!」

  全保道:「那麼,到那裡去找這些帽兒帶兒呢?」

  燕鐵衣道:「有地方,我早聽說他們在十裡旱河一帶出沒,隔著十裡旱河不遠的流沙莊有我們一處分支堂口,只要到那裡一問,就八九不離十了!」

  全保讚歎的道:「還是大當家有辦法,要叫我找,只怕跑斷了腿也摸不上邊!」

  眉梢輕揚,燕鐵衣似笑非笑的道:「隔行如隔山,如果讓我開錢莊,不墊光賠淨才怪。」

  抹著嘴,朱世雄跟著道:「棒老二對棒老二的,娘的,正好一場熱鬧,我說大當家,到了時候,你可別叫我在一邊乾瞪眼!」

  燕鐵衣道:「放心,本是為了你的事,怎會讓你閑著風涼!」

  朱世雄腦筋拐不過彎來,他茫然道:「為我的事?大當家,你是說……」

  眨眨眼,燕鐵衣道:「以後再講。」

  全保卻在作摩朱世雄方才那句話,他迷惘的道:「朱兄,剛剛你說棒老二對棒老二,就是指強盜對強盜了?那幹人是強盜不錯,可是另一邊的強盜又是什麼人呢?」

  燕鐵衣尚來不及岔開話題,朱世雄已哈哈大笑,右手大姆指朝自家胸口一頂,洋洋得意的道:「另一邊的強盜麼?就是在下不才!」

  猛的凸出了一雙眼珠,全保的模樣像看到朱世雄頭上生了角似的驚愕,他張口結舌的道:「你?呃……朱兄,你?你,你是強……強盜?」

  朱世雄笑道:「別怕,我是強盜不錯,可不同於那些爛汙強盜,癟三強盜,我是他娘的盜亦有道!」

  燕鐵衣笑得十分有趣的道:「老全,你緊張個什麼勁?我是幹什麼的莫非你還不明白?以我的出身背景來說,什麼樣三山五嶽,各行各教的朋友沒有?莫說做無本生意的,殺人放火,把人頭骷髏當項鍊戴的角色和我稱兄道弟的也不少,假使我也像你這樣大驚小怪,早就發瘋了!」

  拭著腦門上的油汗,全保不禁訕訕的道:「大當家包涵,朱兄寬諒,我只是沒想到朱兄是做——呃,做這行買賣的,尤其頭一遭面對這樣的好漢,未免有失態之處,務乞二位莫怪。」

  朱世雄豪邁的道:「不要放在心上,全老闆,到底你是規規矩矩的生意人,那能和我們見慣一干兇神惡煞,牛頭馬面可比?你要不奇怪,我才覺得意外哩!」

  全保也忍不住失笑道:「江湖中人,我只認識燕大當家,及他若干屬下,承他的名,領受不少好處,其它道上朋友,卻是不曾交結,是而萬想不到強豪大寇就是像朱兄這個樣子的,一時沉不住氣,倒叫二位見笑了。」

  燕鐵衣安詳的道:「老全,你要記住,舉凡和我一起的人,不論他以前幹什麼,現在做什麼,都是可交可信之輩,否則,休說我不會帶來這裡,根本也不可能和他仍稱兄道弟!」

  全保趕緊道:「我省得,大當家,我省得!」

  燕鐵衣輕喟道:「其實,人做什麼並不能表示這個人的忠奸善惡,主要還在於內在與本質的是否淳厚,老全,譬如你們買賣同行中,盡有些卑鄙齷齪,貪婪歹毒之輩,猶要比強盜狠上十分呢!」

  連連點頭,全保信服的道:「一點不錯,我就知道有好些這樣的同行,自私自利,不憑良心,做生意哄抬價錢,偷斤克兩,恨不能壟斷獨吃,不讓人家過生活。」

  燕鐵衣道:「這就是了,所以行行有正邪,道道分明暗……」

  正這時,下人已進來請用膳,全保先要燕鐵衣與朱世雄稍坐,他自己急匆匆的趕了出去,不消說,這位熱情過度的富家翁,又要親往檢點菜式,擺佈酒饌,擴大並加強他的招待了。

  朱世雄又揀了只雅梨,專心一意的吃著,咀嚼間,他忽然有所感觸的望向燕鐵衣,卻發覺燕鐵衣正閉目沉思,神情凝重,彷若在思量著一個擾人的問題。

  確實,燕鐵衣果是在思考著一個擾人的問題——不是那四萬兩銀子,也不是行將衝突的帽兒帶兒,而是某樁為人知的隱在麻煩:紫帽兒、黃帶兒、白環兒、黑扇兒的那個師叔,那個和他們一直形影不離的師叔「大腳仙」江壽臣!

  ***

  十裡旱河其實不止十裡,到底有多長,誰也沒有去準確丈量過,只知道它從遠處那道傾斜又自怪石嵯峨的山谷中蜿蜓而來,抵至流沙莊,便只剩下一條灰白的沙溝,再找不著原有河床的蹤跡了。

  旱河、顧名思義,河裡業已沒有水了,它如今乃是一道涸渠,兩側斷層參差疊砌,偶生著野草一叢,河底全是石塊沙礫,高低不平,沙坑遍佈,這條旱河,想是乾旱得有年歲了。

  從那雜亂鬧囂得十分畸形的流沙莊出來,燕鐵衣和朱世雄已不禁額上冒汗,他們一人騎著一匹馬,沿著旱河邊往上蹚。

  中午的陽光燠熱火辣,秋老虎的威風尚未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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