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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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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 惜豪義 慨承艱巨 深深的思量著,姜宜那張老臉上的皺紋全都折在一起了,好一陣子,他才咬咬牙,彷佛下定了決心,豁將出去:「大當家既然這麼說,我也只有盡力替姓朱的周全到底了;為一個萍水相逢的江湖同道,大當家都肯承擔些許責任,便沖著大當家與我這多年的交情,我又有什麼不能湊合的?大當家,你吩咐吧!」 燕鐵衣低緩的道:「首先,薑頭兒,我們決定以紋銀四萬兩的數目抵還顧齊三的損失,另外他一干護院武師們的湯藥費亦少不了奉敬,這樣做法你認為顧齊三是否能夠接受?」 薑宜苦笑道:「大當家憑空背上這樁麻煩,對兩邊雙方來說,都已是仁盡義至,我想顧老表應該答允下來才是,否則,我也會曉以利害,析之得失,非勸他答允下來不可;最現實的問題,莫過於朱世雄劫得的財物早已分散一空,他如硬要堅持法辦,就算殺了朱世雄的頭,我那老表又能得回什麼?眼下有人負責半數以上的賠償,已是他天大的運氣,像這類案子,苦主連抹灰渣也撈不著星點的,可多著啦。」 忍不住莞爾,燕鐵衣道:「人的嘴,兩片皮,向著誰講誰有理,薑頭兒,你聽聽這一番說詞,可真是比我所想的還要完美周到哪。」 薑宜啼笑皆非道:「大當家,這可全是沖著閣下,我才搬弄起老公門中那套兩頭巧的玩意,若只是姓朱的那個紕漏精,我才犯不上去傷這等腦筋。」 燕鐵衣道:「這我明白;薑頭兒,官裡的事,便也偏勞費神,刑罪是越輕越好,海捕告示早點撤銷,顧家的狀子也叫他們抽回從繕,總之,大事化小,小事化無,天下太平則上上大吉!」 搓搓手,薑宜小心的問:「是否要有個時間上的約定!我也好對上頭和顧老表交待。」 沉吟了一會,燕鐵衣道:「這個當然免不了,薑頭兒,從今天開始,以一月為期如何?下個月的今天,我擔保錢和人都帶到你的面前!」 呆了呆,薑宜忙道:「大當家的意思是說,現下不能把人交給我?」 燕鐵衣笑道:「別緊張,薑頭兒,眼前不叫朱世雄跟你走,我是另有盤算;其一,這件事的解決方法,固然由你我私下談妥了,但官面上,苦主那裡卻仍然是樁懸案,八字不見一撇,朱世雄跟了你去,先得當重犯受罪不說,萬一坐實了刑名,你往後又得費多大力氣才能替他翻案?其二,我們空口說話,雖則實實在在是幫朱世雄的忙,若叫他在沒有見到結果前,伸著腦袋甘心坐進大牢裡,非但他不情願,尤恐因此引起他的猜疑,錯把我們一片好心做了驢肝肺,一個不好胡幹起來,不僅彼此有損,我們一力想替他開脫的意願豈不更是白耗了?」 連連點頭,薑宜道:「大當家的顧慮很有道理,姓朱的是個渾東西,懵懂毛躁,腦子裡沒有幾條紋路,要先帶他走,說不定他真會想岔了路……」 燕鐵衣道:「所以叫他跟著我,在我設法籌措這筆銀錢的時候,他也很有可能派上用場,如此一來,他出力得酬,對我人情上的負擔也輕些。」 忽然又遲疑起來,薑宜猶豫著道:「不過,大當家,你可有把握屆時一定能把人帶到!這不是玩笑之事,稍有差池,我就會吃不完,兜著走。」 燕鐵衣一笑道:「你該信得過我,薑頭兒。」 薑宜正色道:「我相信大當家的程度,超過對我自己的信任;我是怕這小子臨時動了什麼歪腦筋,節骨眼上拖大當家的後腿,那就防不勝防了!」 燕鐵衣道:「不會,朱世雄不是這種人,我看得出來。」 薑宜無可奈何的道:「但願是如此了,大當家。」 於是,兩人回轉身來到原處,朱世雄仍在嗔目切齒,劍拔弩張的與那幹公差對峙著,一副拚命三郎的架勢。 薑宜也不管他,只朝自己的手下門一招手:「夥計們,收隊!」 命令一下,那些幹久了六房門的仁兄們雖是十分驚異又迷惘,但卻沒有一個多問半句,立時紛紛後撤,把路讓了出來。 覺得更加意外的是朱世雄,他大大一怔,一怔之後不禁滿頭霧水的嚷嚷:「你們是他娘的吃錯藥啦?方才還來勢洶洶,恨不能剝掉我老朱這張人皮,只這一會,怎的又忽然敲起退堂鼓來了?光打轟雷不下雨,就是你們這幹鷹爪孫一慣嚇唬人的法寶麼?」 姜宜權當沒有聽見,他對著燕鐵衣重重抱拳,一派恭謹的道:「我們這就告辭了,一切還憑大當家仲裁。」 燕鐵衣還禮道:「那邊的事,薑頭兒更得多為擔待。」 十幾名差役,像來時一樣輕快,在薑宜率領之下,瞬息便退走一空。 瞪大了一雙眼,朱世雄喃喃的道:「這是怎麼回事?莫不成他們都遇見鬼啦?」 過來輕輕拍了拍朱世雄的肩頭,燕鐵衣道:「不用瞎猜,等我解下你的手銬,咱們還有很多正事要辦。」 朱世雄一下子跳將起來,他沖著燕鐵衣,感激涕零的大叫:「是了,是了,老兄,一定是你幫我開脫了這場大難,老兄,老兄啊,你可真是我姓朱的命中註定要遇上的大貴人。」 燕鐵衣微笑道:「你是條好漢子,我也想結交你,要結交一個朋友,總該為朋友做點什麼才算誠心,你說是麼?」 朱世雄直楞楞的看著燕鐵衣,用那種直楞楞的情感在說話:「天下竟真有你這樣的好人,這樣見危伸援的好人……我,我怎的遲到今天方才遇上?」 運力拗脫朱世雄雙腕上的手銬之後,燕鐵衣隨手拋在一邊,在手銬「晃當!」的墜地聲中,他又用力一拍朱世雄的肩頭:「行了,別淨扯這些,朱兄,來,我們商量點正經的。」 咽了口唾沫,朱世雄忙道:「但憑吩咐,老兄,你怎麼說,我怎麼做。」 燕鐵衣道:「你的事,眼前算是暫且應付過去,可是尚未根本解決,對於薑宜,我有著承諾,承諾實現的那天,再配合上你的合作,才算徹底擺平了這樁麻煩!」 一邊搓著腕上被鋼銬久扣的部位,朱世雄急切的問:「莫非姓薑的不肯就此拉倒?老兄,你對他有什麼承諾?我又該如何來與你合作!唉,這樁樓子可出大了。」 拉著朱世雄找了塊平滑點的石頭並肩坐下,燕鐵衣耐心的道:「老薑宜買了我的薄面,答應以一個月的期限讓我們籌還苦主的損失,他更允諾只須抵償一半的實慣——約四萬兩銀子,便可為你變更案情到最低的限度,大概只是挨一頓板子,再坐上個三年兩載便算完事;朱兄,姜宜很幫忙,這已盡了他最大的力量,我對他的承諾就是一月之後,準時賠出四萬兩銀子,要你合作的地方是請你同意接受這最輕的懲罰。」 朱世雄哭喪著臉道:「打家劫舍的罪名一朝按進官裡,挨一頓板子坐幾年牢,這已是莫大的寬容處置,我自然樂於接受,問題是,老兄,我到那裡去弄這四萬兩銀子?除非再幹上一票,猶要碰上真正的肥羊才撈得滿。」 擺擺手,燕鐵衣笑道:「只要你答應投案,讓薑宜交待得了就行,四萬兩銀子的事,由我來負責,不勞你煩心。」 朱世雄表情痛苦的道:「但……但那是四萬兩銀子啊,我怕一時還不出來。」 燕鐵衣道:「誰說過叫你還來著?」 不覺睜大了一雙眼,朱世雄難以置信的道:「不用還?你,你是說你替我墊上四萬兩白花花的銀子卻不用還?天下居然會有這樣的事?」 燕鐵衣安詳的道:「這並不奇怪,朱兄,主要還在於某人值不值得我們這樣關切與愛護;我曾向薑宜說過,錢財並非是衡量一切事物的準則,一個人的品格與氣節,心性與本質,乃是積世上有價之財亦難相比擬的。」 朱世雄期期艾艾的道:「老兄……我只怕沒有你預料中的那麼清高,更沒有你敘述中的那樣超凡脫俗,充其量,我……我只是一個獨腳強盜罷了。」 燕鐵衣和悅的道:「強盜也分很多種,朱兄,你乃是此中最令人寬諒與欽佩的一種;不要妄自菲薄,你雖側身草莽,仍有你存在的價值,至少,比某些冠冕堂皇之士,掛羊頭,賣狗肉,滿口的仁義道德,一肚子男盜女娼的人要高明多了,你實在,你坦蕩,你磊落無私,這就夠了,人,並不能從他的表面,從而斷定他的內涵!」 朱世雄靦腆的笑了笑,道:「說了這麼多,老兄,只有其中一樁我還聽了不覺臉紅,這一樁就是我還算得上實在,有什麼表什麼,心裡憋不得一隱私,眼裡看不得一點奸邪,直進直出,不會繞彎兒,不懂那套皮裡陽秋,但,但這也值不上四萬兩銀子呀!」 燕鐵衣道:「值了,在我認為只這一樁已經值了,何況你的長處還多著呢?」 咧著嘴,朱世雄道:「這是一筆大數目,老兄,你可有了計較到那裡去籌?」 燕鐵衣道:「我有個朋友,很有點身家,我先找他去借。」 朱世雄道:「能一下子拿出四萬兩銀子來,須要極厚的底子才行,老兄,可別為了我難為你的朋友……」 燕鐵衣很有把握的道:「放心,難為不了他。」 朱世雄道:「不知你那朋友是作什麼為生的?竟有這等的氣派。」 燕鐵衣淡淡的道:「沒有什麼大不了的買賣,只開著三家錢莊。」 又吞了口唾液,朱世雄吶吶的道:「『只』開著三家錢莊?乖乖。」 忽然,他瞪大了眼,有些驚疑不定的道:「對了,老兄,你到底是什麼來頭,那一路的角色?你的武功根底相當深厚,連那最難纏,最不論情面的老公奴姜宜都要看你三分顏色,這還不說,你開口要借四萬兩銀子的钜數,卻口氣輕鬆自在,好象尋常人去借四吊製錢一樣的安閒法,而你舉止雍容,神韻高華,看你年紀輕輕,竟威儀自露,你,你的底蘊恐怕大有不凡之處吧?」 燕鐵衣道:「和你相同——我也只是一個江湖過客,綠林草莽,沒啥可稀罕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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