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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九


  第八十一章 逆天道 報應乃血

  找到河邊的堤林子,並不是一樁難事,燕鐵衣在略略詢問過幾位路人之後,業已來到那一片黑壓壓的,成長帶狀沿著河邊密植的樹林之前。

  這一段沿河而植的林木,迤邐約一裡多長,植林的部分,也是「青河鎮」面臨青河最寬的地方。

  入林之後,燕鐵衣幾乎不費什麼功夫,便已找著了那一幫人——而呈露在他眼前的景像,都是一副如何令人血脈賁張的地獄寫實!

  二十多個人圍在林中的一塊空地上,四周空地上有兩丈方圓,七八盞風燈高挑著,青虛虛,與赤豔豔的光焰便映照在兩個赤身裸露的身體上,那兩個人,一個是男的,一個是女的。

  男的被倒吊著,兩條大腿分開懸掛於兩棵樹的枝椏上,承擔他全身重量的,卻只是分別勒陷入雙腳大姆指之內的兩根細韌鋼絲,他全身上下都是縱橫的傷痕,有被銳器刺破的窟窿,有遭利刃割裂的翻卷肌肉,也有受重物擊打的烏腫瘀紫,周身沒有一塊完整處,紫紅的血,便隨身上往下滴,流過頭臉,凝黏髮絲,玷污了地下一大片,這個人的面孔早已變了形,但見血糊糊的一團,也分不清原來是個什麼模樣了,他姿勢古怪的倒吊在那裡,微微在顫抖,在晃搖。

  女的是被平擺在地下,四仰八叉的伸展手腳,手腳腕筋處全以深釘入土的木樁連靠著,緊縛皮索,使人便固定在四根木樁上了,女人的全身在痙攣,在顫抖,痛苦的蹦直又扭曲——這不是由於她身上的幾處傷痕,而是那個壓在她身上的醜怪的,惡形惡狀的粗漢!

  一個狂笑著,像頭飽食的野豹般滿足又笨重的爬起來,另一個又似餓紅了眼的豺狼撲了下去,喘息聲混合著獸性的狂笑,混和著窒噎的呻吟,那落紅,那痛淚,女人扯歪了一張臉,偏向一邊的嘴裡啃滿了泥沙!

  閃耀的燈火映幻著那些通紅的,昂奮的,充滿原始殘暴意味的汗濕面孔,他們一個個凸瞪著眼珠,開合著鼻孔,張大著嘴巴,呼吸粗濁而急促,他們都在注視著這幕刺激而慘無人道的醜劇,看他們那種狂熱迫切的模樣,似乎除了刺激之外,並沒有誰體會及其中尚蘊有慘絕人寰的事實!

  燕鐵衣閉了閉眼——每在這樣的情景下,他便特別的冷靜,瞬息裡,他已決定了他該怎麼做。

  於是,他很快的找到了江奇,遺憾的是,江奇也同他身邊每一個惡胚的形狀相似,竟無能以令人諒解的任何一絲可恕處——兇殘、狠毒、醜惡,充滿了獸性!

  假以神的手來抱報應吧。

  燕鐵衣用頭巾的下擺連接上另一角,剛好掩住了他半張面龐,他的身形便一陣旋風也似激卷而起。

  風聲帶著回蕩的狂飆掠出,一抹眩目奪神的寒芒閃電似的來自虛無的長虹,長虹是飛旋的,流燦的,快如無定的飛向永恆。

  十幾顆人頭便骨碌碌拋擲起來,當溜溜的鮮血還在熱哄哄的競相標射,另六七名漢子業已駭然發現自己的胸腹開了膛,那麼怪誕的溢出了花花綠綠的五臟六腑!

  當兩名心膽俱裂的大漢剛剛拔腿想逃的一剎那,冷芒已突然降散,有如炸碎了一枚晶球——兩個人發出那種不似人聲的慘號,倒摔向後,他們的胸膛上,赫然呈現著集如蜂窩般的密集傷口。

  一個牛高馬大的塊頭猛吼如雷,舉起手中利斧狠劈過去,燕鐵衣連瞟都不瞟他一眼,「太阿」輕彈,一抹星雨逼得那人怪叫急退,星雨的絢燦幻映中,劍鋒卻來自另一個角度,深深插入對方的肚皮,又將那手舞足蹈的巨人軀體拚甩出林外!

  有五六條身影在亡命般打橫裡奔逃,爭先恐後,跌跌撞撞,而江奇亦在其中。

  淩空躍起,燕鐵衣長衫兜風,彷佛馭氣飛騰,他連串的筋斗翻滾,劍刃閃電般吞吐,在同一時間,透進了奔逃中的人同一個部分,後腦。

  是的,除了江奇。

  赤豔豔的鮮血摻雜著白膩膩的腦漿,全在劍尖飛揚中成串彈揚,而悶嚎聲如傷獸瀕絕前的呼號,奔逃中的幾個人齊齊往前滾跌。

  江奇也嚇破了膽,雖未挨劍,都也嘶叫著僕倒,癱瘓般連爬也爬不動了。

  回過身來,燕鐵衣先解下倒號著的那個男人,略一查視,微覺寬心——這個男人雖然受創甚多,奄奄一息,都還活著,而且,很可能會繼續活下去。

  先自懷中摸出一粒止血順氣的金丹來塞進對方嘴裡,然後,他慢慢走向女人那邊,一個大漢褲子退下一半,猶當臥在女人身上,正在白癡般張口結舌的瞪著他。

  燕鐵衣木然注視那呆鳥一樣的漢子,冷冷的道:「起來!」

  漢子宛若掉了魂,楞楞的沒有動。

  燕鐵衣的聲音突如霹靂。

  「滾起來!」

  猛一哆嗦,那人手足無措的從女人身上滾跌,才只屈起一隻右膝,太阿的鋒刃已透穿了他的咽喉,這位仁兄雙目穿直,一聲慘叫正受阻於喉管,劍身猝彎彈,這人已飛撞上丈外的一棵樹叉中間,定定的插在那裡,像是早就丈量妥當,由他自已一頭撞入的!

  救下那女人,燕鐵衣迅速剝下一件屍體上的外衫替她蓋上,這可憐的女人似乎尚未由過度的悲恐震悸中恢復過來,在不停的顫抖,痙攣,仍在不停的扭動。

  背後的傳來一陣輕微的哆嗦聲——有人想趁隙潛逃。

  咬咬牙,燕鐵衣長劍反射,他整個人也淩空飛旋,冷電閃處,倏然翻回。

  江奇慘叫著一頭栽跌,撫著大腿劇烈的抽搐,五官扭曲,冷汗淋漓——燕鐵去已一劍透穿了他的左腿根,裡外兩個血窟窿。

  又找了一件衣衫掩在那男人的身體上,燕鐵衣正在考慮著如何救活這一對不幸的兄妹,滾跌在地下的江奇已驀的怪叫起來:「好……你殺得好……你以為我不知道你是誰?別說你蒙住臉,即使你化成灰,我也能一眼就把你挑揀出來……哎……痛死我了。」

  燕鐵衣轉過身來,目光冷凜的注視著灰頭土臉,扯歪了嘴巴的江奇,江奇甫一接觸到燕鐵衣冷銳如剪的雙眸,不覺機伶伶的打了個哆嗦,彷佛被什麼無形的禁制懾伏住一樣,連連往後退縮……

  踏上一步,燕鐵衣平靜得可怕的道:「你知道我是誰麼?」

  臉頰的肌肉跳動著,江奇心腔狂跳,冷汗如漿,他恐懼的瞪著眼睛,硬撐著上半身,努力拖著那條傷腿朝後移……。

  燕鐵衣緩緩的道:「不錯,我想你應該知道我是誰。」

  突然全身震跳了一下,江奇驚駭的嘶喊:「不……你不能殺我……你不能……」

  燕鐵衣低沉的道:「我沒有殺你,但你必須明白,我為什麼沒有殺你!你原是這群惡毒畜生裡最該殺的一個!」

  粗重的喘息著,江奇急迫的叫:「你是我哥哥的朋友……也是我姐姐朋友……天底下那有殺戮友人胞弟的道理?」

  燕鐵衣生硬的道:「沒有殺你,是我的不該,江奇,以你的邪穢天性,齷齪本質,以你神人共憤的罪行來說,你早就應下地獄去,我一再次地饒你,我必將懊悔對你的寬恕,然而,看在你兄姐的情分上,我情願承受自己錯失下的結果。」

  江奇吸著氣,掙扎著嚷:「你說話要算話……不能像剛才那樣抽冷子放倒我……」

  燕鐵衣咬著牙道:「自來,我未曾漏殺過一個像你這種天良滅絕的惡棍,但卻無法不將你超生——江奇,你千萬記住,這一次,乃是最後一次了!」

  兩眼中閃掠過一抹極難查覺的惡毒之色,江奇心裡在狠狠的詛咒著,表面卻一派誠惶誠恐的模樣:「我不會再招惹你……真的,我將學著像平常人一樣過下去。」

  燕鐵衣漠然道:「看你的造化吧,江奇,好自為之。」

  於是,這條浮上淺灘的青河之蛟,便拖著那條傷腿,幾乎是連滾帶爬的自林隙中狼狽遁去。

  燕鐵衣的感受異常深澈,他知道自己的做法不對,他也清楚江奇不是一個可以渡化的人,但他卻只有如此,為了江昂,更為了江萍,他不能太過刺傷這兩位兄妹的心。

  回首望著地下那兩個陷於暈迷中的兄妹,燕鐵衣心中有著無限的悲憫,這也是走江湖的人,在風霜裡掙扎活的苦命男女,但蒼天啊,他們犯了什麼錯,作了什麼孽!竟被那群流痞無賴,糟蹋到了這田地?

  嘆息著,燕鐵衣沉重的走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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