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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九


  歇了口氣,鄧是接著道:「其實,這些『紋額的先祖』也都是我們漢人,他們的言談,習俗全和我們無異,只因為在深山裡住久了,思想與體形上便不免起了變化,生活方式也流入粗陋,但不管怎麼說,他們的搏擊之術乃是與生俱來的,加以後天的磨練適應,一個個自然就形成了驃悍的打手──如今,我們最要注意的就是這一點!」

  熊道元哼了哼:「老子就不信這個邪,充其量,這幫子野人也不過就是身子靈便些,勁力扎實點。但諒他一個個笨頭笨腦的蠢東西,怎能同我們正宗技擊武學出身的行家相比?」

  燕鐵衣卻緩緩地道:「話也不能這樣說,道元,人和動物一樣,都有其天性的本能,但看是在那一種環境中生存,自然也就會形成適於生存的條件;馬兒善飛,所以雙翼特長,虎豹好撲,其爪齒尤利,夜梟昧於視,卻聽覺奇敏,鹿兔柔弱,但毛色與草樹混雜難辨,且奔躍疾速,這都是隨著環境逐漸演變的結果,目的也只是為了活命,唯人亦然,雖是同祖同宗,只要分開在不同的境地裡求生,那麼各人的生存習慣與適應之道,也就大相徑庭了………」

  笑笑,他又繼續說:「技擊這東西,消極的說是強身自衛,積極的說是攻撲自殺,它的起源與由來,也脫不掉前人對姿勢的透悟,力道的揣摸,以及有利形態的運用,舉手投足或轉回騰躍之間,身法步眼離不開原始的基本──『人』的身體構造和最適當巧捷的反應,這種技能,有師父指點傳授,固然學得快,懂得多,容易融會貫通,但若沒有人教,只要處在那種必須以力來保命的環境裡,久而久之也能領悟個大概,其中差別,僅是無師自通者欠缺章法系統,不明所以然地道理而已。」

  熊道元不大同意地道:「可是,我如果沒有人傳授武藝,就決到不了今天的火候!」

  燕鐵衣安詳地道:「不錯,那只是因為你沒有容身在必須用力道和技巧來活命的情況裡──設若你身無寸縷,天寒地凍之際就會設法捕獸取皮,遇上了兇猛的野物,你就得盡速奔逃,碰著陡壁絕澗,你就要揉攀飛蕩,餓了,你得與人獸爭食,渴了,你只好遠涉求水;或是追逐奔躍,或是攀樹越枝,辰光一長,你學不會也自然會了。」

  熊道元猶有話說:「魁首,武功有內涵的巧妙,有外在的招式,有傳統,有沿革,更有變化,那裡會似他們一干野人無師自通般的簡單?」

  燕鐵衣頷首道:「這就是彼此不同之處了,他們只憑本能,我們卻有心得,他們全靠反應,我們更知變化,他們只曉得施展力道,我們明白運用力道,他們的方法比較單純,行動也很直接,我們有更精更進的路數,更巧妙深入的融會;這是經驗、智慧、文明、與心血的結果,自然要比那些『紋額』所懂的博大精深,也浩繁複雜,但我所說的重點只是一個原則──技擊之術,本是原始暴力的演變,他們和我們在道理上是一樣,迥異的地方是,我們把暴力美化了,也更研究得浩瀚殘酷了。」

  鄧長由衷的欽佩著道:「魁首,練了這多年功夫,也跟了你這多年,我尚是頭一遭聽到如此詳盡合理的剖析,看來魁首在武學的修為上,早已由外而內,透澈貫通了。」

  燕鐵衣閑閑地道:「這沒有什麼大不了,問題是看你去不去思考罷了。」

  熊道元急著道:「老鄧,還是說說那些『紋額』吧。」

  鄧長辛苦的笑了一下,道:「孟季平說過,一旦他們這裡發生了什麼不能應付的大事,他們便可以把那些『紋額』召下山來相助。」

  瞪著一雙牛眼,熊道元道:「娘的個皮,那些荒山野人是他們的乾兒子,灰孩子?就這麼聽他們的召遣?」

  鄧長解釋著道:「是這樣的,那些『紋額』當中,也有一個首領,叫做馬瘤子,號叫『大棍』,馬瘤子的老婆就是孟季平在平地買了個雛妓送給他的,『搏虎神叉』廖剛也曾和馬瘤子結拜為兄弟,他們不但平時經常帶些禮物給馬瘤子及所有的『紋額』,也以特優的價格收買『紋額』的山貨,久而久之,便結成了死黨,那些『紋額』自然俯首貼耳,甘為所用了………」

  燕鐵衣道:「看來,他們倒是有遠見,存心籠絡。」

  鄧長嘆息著道:「不但『籠絡』,如此一來,『黑蟒山』的各樣山產,也幾乎可以『壟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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