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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七


  第六十一章 盤真情 掬心示冤

  到了深夜,鄧長終於蘇醒過來。

  若不是跟著受累,也吸入不少那種悶香,他原該早就醒過來的;他精神很差,人也顯得十分孱弱,但意識的恢復卻相當迅速。

  在暈黃的燈光裡,鄧長認清了燕鐵衣,也辨出了熊道元,於是,任他這樣鐵打的漢子,也禁不住潸潸淚落,興起恁般激動的,酸楚的,恍同隔世的感覺。

  熊道元在一邊安慰著他,間中,並將如何湊巧救下他來的經過簡單說了,鄧長更不由百感交集,悲憤與慶倖,喜悅同酸澀,感恩和悔恨,太多的滋味擁塞在他的心頭。

  燕鐵衣冷靜地道:「不要難過了,鄧長,我還有些事情要問你?」

  哽咽著,鄧長因為嘴鼻部位的傷口影響,話說得異常吃力:「魁首………我鄧長………何才何德………竟蒙魁首親自搭救………挽命回天………魁首的恩義………我這一生一世………也報答不盡。」

  燕鐵衣和悅地道:「用不著說這些,鄧長,你是我的手下,也是『青龍社』的一份子,在你遭難歷劫的時候,我們能不救你?這是理所當然的事,而你更該感謝上天對你的優渥保佑──給你這樣的好運氣,令我們如此湊巧的在你正處危急中遇上了你?」

  熊道元插嘴道:「老鄧,情況可真叫險呢,早一步,晚一刻,便都錯開了,天下就有這麼巧的事,不過,也是你小子福厚命大,註定不該死。」

  青瘀烏紫的面孔微微扭曲了一下,鄧長的聲音,悶窒而嘶啞:「我以為………這次我就是完了……我就是被他們生生打死,也死不瞑目。」

  拖了一把竹椅坐到床前,燕鐵衣道:「很好,我就是要問問你這檔子事,鄧長,老老實實的回答我,那個叫小玉的少女,可是被你奸殺的?」

  腫漲的雙眼憤怒的睜大,鄧長呼吸急促,神態中充滿了委屈與悲恨:「魁首………我怎麼會幹這種天打雷劈的事?我………我又怎麼敢,怎麼能?直到現在,我連那小玉姑娘的模樣都不甚清楚………我前後才見過她一面。」

  燕鐵衣緩緩地道:「你說的是真話?」

  痛淚又再潸潸湧出,鄧長沙啞地道:「魁首………如果屬下有一句虛言,甘願承受五馬分屍,淩遲碎剮之罰………」

  點點頭,燕鐵衣道:「我相信你──但鄧長,我卻不得不繼續求證,你一定會瞭解,我也是為了替你洗脫罪嫌,找出真凶,還你清白!」

  鄧長感謝得泣不成聲:「多謝………我明白………」

  連忙用巾帕輕輕為老兄弟拭淚,熊道元邊道:「行了行了,怎麼三句話說不完就掉下一把淚?老鄧,虧你還是刑堂的司事首領,卻這麼麼定力也沒有,你這些年的差事全白乾啦?」

  凝噎著,鄧長心酸地道:

  「道元哥………就因為兄弟我是組合裡執律掌刑的身分,才益發覺得窩囊,益發感到丟人啊………一向是維紀司憲,懲奸除惡的清正工作,幾曾何時,自己反倒被外人栽誣,變成囚犯了………還是這等不光彩的罪名。」

  熊道元慰藉著道:「你寬心吧,好好把事情從頭到尾稟報與魁首知曉,一切自有魁首為你作主,那些害你的,坑你的灰孫子們,一個也別想漏網。」

  鄧長吸著氣道:「我會仔細稟告魁首的,道元哥………」

  燕鐵衣低沉的問:「鄧長,你和那什麼『鐵中玉』孟季平,是什麼關係?」

  一提到孟季平,鄧長就傷心大了:「我們曾是交情不惡的朋友………相識也有七八年了,是在一個堂會上的場合由人引介結交的………當時彼此很談得來,脾胃相投,便成了朋友,後來,也經常有來往………」

  燕鐵衣道:「這人沒有到『楚角嶺』咱們總壇裡去過吧?」

  微微搖頭,鄧長道:「沒有,他從來沒去過,我們見面,或在外頭,或是我來看他。」

  燕鐵衣道:「難怪他不認識我──對了,鄧長,這次你向陰負咎大執法告假四十天,不是說要到『棗關』去參加一位摯友的婚禮,卻怎的跑來了這裡?」

  鄧長沙啞地道:「我下山之後,沿途順道探訪幾位朋友,打算趁便與他們敘敘契闊………『棗關』那邊的應酬日子還早,一路盤桓著去時間已足夠有餘………兩天前,我便經過『拗子口』,也造訪了孟季平,卻做夢也想不到會引出這麼一樁禍事來。」

  燕鐵衣道:「鄧長,事情既不是你幹的,你怎會不明不白睡到人家一個大閨女的床下?而且還赤身露體,短褲上染有血污?」

  痛苦的抽搐了幾下,鄧長道:「這一點連我自己也不清楚………我只記得出事前的當天晚上,我和孟季平對酌互飲,由於大家興致都好,便喝了不少酒,從太陽下山一直喝到快近二更天,我………我好像是喝醉了,因為我當時似乎連站都站不穩。」

  燕鐵衣皺著眉道:「你再回憶一下,你最後記得住的事情是什麼?」

  鄧長喃喃地道:「我記得………我說不能再喝了………我扶著桌子站了起來………身子搖晃,還碰翻了坐椅………然後,像是孟季平過來扶我,似是一邊尚在取笑我的量淺………後來我像被攙著走進一片黑暗,一片混沌,什麼也不知道了!」

  沉默半晌,燕鐵衣道:「當晚你們喝的是什麼酒?」

  鄧長道:「是『燒刀子』………孟季平好喝烈酒,我也喜歡強一點的。」

  燕鐵衣用兩指輕捏著鼻樑,道:「在平常,你喝酒的習慣也是這樣?時時爛醉如泥?」

  鄧長忙道:「不,魁首,平時喝酒,就算喝得再多再醉,某些事或者會記憶模糊,甚至忘了其中片斷,但絕不可能被人剝光了衣衫,搬來背去似不知道。」

  目光注視著搖曳的燈角,燕鐵衣慢慢地道:「孟季平是怎麼個說法?」

  鄧長艱辛的咽了口唾液,道:「他告訴他們,說我當時喝多了,他攙扶著我回房歇息,然後他也去睡了………他表示根本不知道我是『裝醉』………說我在他就寢以後始摸到隔院他表妹房中,幹下了奸殺的勾當………他說我因為費力耗神太劇,才酒性發作,于心智迷糊下竟忘了逃跑,也暈頭轉向的就地躺下酣睡過去。」

  燕鐵衣道:「你外面穿著的衣衫呢?」

  鄧長歎了口氣:「除了罩袍之外,其餘的便四散拋置在那少女的房裡。」

  燕鐵衣沉吟著道:「喝酒時不必穿罩袍,後來你大約是和衣躺下的了?」

  鄧長頷首道:「想是和衣躺下的,但幾時被人剝脫淨盡,我真是一點也不知道………待我醒過來的辰光,便就是那種樣子,而且還是被他們執住以後弄醒我的。」

  熊道元忍不住問:「那一刻裡,老鄧,你怕是嚇呆了吧?」

  鄧長沉沉地道:「我先是迷迷糊糊,昏昏沉沉的,被他們用涼水一潑,才搞清楚自己置身何地……我不禁傻了………可是我相信他們會聽我解釋,至少,孟季平會聽………但事情的發展全不對………他們打我、踢我、唾吐我,硬指是我幹的………連孟季平也一口咬定,他們不理我呼冤,不睬我喊屈,他們眾口一詞,都說兇手是我………我開始覺得這是一個蓄意佈置的陷阱,一條存心裁誣的奸計………我意識到其中有人在移禍於我………但我說不出是誰………我知道,必是他們中間的一個!」

  燕鐵衣冷清地道:「不錯,必是他們中間的一個。」

  鄧長哀切地道:「魁首,我再是糊塗,再是愚蠢,也不至於對我做過的事一無所知,一無所覺………我既不癡,也不瘋,怎會在造了這種孽之後竟半點記憶不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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