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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七


  第三十章 燕歸來 事不過三

  凝視著坳子外的萎萎野草,燕鐵衣又似在忖度著什麼,臉上有一種略帶猶豫的表情。

  崔厚德小心的問:「魁首,是再歇會呢,抑是現在就朝前趕?」

  燕鐵衣答非所問:「你說說看,厚德,我們經過這一夜的賓士,業已出來了百多裡地,會不會搶在了舒妲的前頭?」

  崔厚德點頭道:「頗有可能,她輕功再強,也只是用兩條腿在走,比不上我們坐騎的四腿來得快速耐久,況且,她一路定然是瞻前顧後,躲躲閃閃的,那就越發走不快了。」

  燕鐵衣道:「我也這樣想,此刻我們大概已超越了舒妲,不知她是繼續往這邊來呢,還是有了其他轉變路線的打算!」

  崔厚德道:「這就要看她是否察悉了我們的行徑才能肯定。」

  想了想,燕鐵衣毅然道:「再往回五十裡!」

  楞了楞,崔厚德愕然道:「往回?」

  燕鐵衣道:「不錯,一則可以試行兜頭堵截舒妲,二則也叫那跟蹤我們的人多一層莫名其妙的疑惑!不論這步棋能否發生作用,我們的損失至多也就是多跑了百十裡地而已。」

  崔厚德忙道:「魁首整夜奔勞,未曾稍事休息,這樣不停來往追逐,恐將過於乏累。」

  燕鐵衣漠然道:「此時此刻,那還有這麼多的顧慮?」

  崔厚德道:「我怕魁首會磨虛了身子。」

  燕鐵衣不以為意的道:「你放心,我這副身架骨,就算不上是鐵鑄的,可也強韌得很,別說這點辛勞,再勞累上幾倍,也包拖不垮我;你要知道,我曾經歷過比這更艱困,更吃力的場面,大江大海全渡了,豈還在乎這條小流溪?」

  崔厚德乾笑道:「魁首既是能夠撐持,屬下我當然附諸驥尾,硬著頭皮也得挺到底!」

  燕鐵衣笑道:「好,我們走!」

  二人雙騎,一陣風也似沖出了坳子口,又向來路卷了回去,直到塵頭遠了,從斜坡對面的一片疏林裡,那樣突兀又輕悄的奔出來一匹黑底白花斑的健馬,緊隨著遠處飄揚的沙霧綴上;這匹斑馬的四蹄包紮著特製的厚棉布蹄套,奔行之間,聲音極微,恍若只是幻象魅影的移動,帶著一種詭異的神秘氣息,馬上騎士,看背影,乃是屬於高瘦身形的一類……

  *──*──*

  五十裡路往返,沿途搜尋之下,仍然空無所獲,但燕鐵衣並不沮喪,因為他這樣做,原本也便沒有抱著什麼太大的希望,碰上了,是運氣,碰不上,亦並未出預料,正如他所說,至多也就是多跑了百十裡地而已。

  現在,他們直奔「丹縣」。

  「丹縣」城並不大,因為有城牆圍著,加上有座縣衙門設在此地,級屬上要比「五福鎮」高上一等,其實其市面人口的形成未見得繁華過「五福鎮」多少,別的不說,單講客棧吧,這裡也是只有一家!

  在這裡,「青龍社」派有一名「鐵手」級的頭領長駐著,綜理一切有關事務,他已經接到協助緝拿舒妲的命令及圖繪形像,而且早在先一天即已開始佈署進行了,這個人叫尚孝寬,有個稱號是「虎牙」。

  「虎牙」尚孝寬是個非常精明強幹的角色,在地方上也十分兜得轉,燕鐵衣與崔厚德來到他的堂口之際,正逢著他打發一批橫眉豎眼的漢子出去辦事。

  牛高馬大,紫膛面孔的尚孝寬,剛用他的大嗓門叱喝著,交待過了那十幾個匆匆離去的大漢,轉回身來,正好與站在屋簷下向他頷首微笑的燕鐵衣打了個照面。

  就算皇帝老兒在這當口出現吧,也不會使尚孝寬如此大出意外又誠惶誠恐法,他在驟吃一驚之下,認清了站在那邊的果然是燕鐵衣與崔厚德之後,不禁全身一震,趕忙三步並作兩步的搶了過去,單膝沾地,頭往上仰:「該死該死,屬下不知大魁首躬親蒞臨,有失遠迎,疏怠不敬之罪,伏乞恕宥!」

  一把將尚孝寬拉了起來,燕鐵衣低聲道:「不知者不罪;我此行乃屬隱密,莫行大禮,以免在人前露底。」

  連連稱是,尚孝寬滿頭大汗的道:「魁首莫非是為了那個舒姓女子的事而來!」

  燕鐵衣道:「裡面談。」

  急忙讓開一邊,尚孝寬躬身自責:「魁首請,大護衛請;屬下真是糊塗透頂,居然忘記恭肅二位大駕入室侍奉。」

  在這間佈置相當不俗的小廳坐下之後,燕鐵衣開門見山的問:「尚孝寬,『丹縣』地面上,可有舒妲的消息?」

  垂手肅立,尚孝寬謹慎的道:「自昨日接獲總壇大執法轉達下來魁首諭令及舒姓女子圖像之後,屬下已即刻召集所屬五名弟兄,以及在地方上可供我運用之江湖同道二十餘人,詳細交待各節,並立時進行佈署,舉凡本縣各處通道路口,客舍酒肆,一切須應留意之場所,皆已派人嚴加監視,一般分子混雜,出入紊亂的公眾場合,也有內線耳目安排,只要那姓舒的女子進入本地範圍之內,便難保不露行藏;只是方才,屬下還恐力量不足,又召來地角上的一批二混子協同行事……」

  點點頭,燕鐵衣道:「辦得不錯;『丹縣』縣城不算大,我一路來此,好像只看見一家客棧?」

  尚孝寬道:「是,只有一家客棧,名喚『悅來』。」

  燕鐵衣道:「除此之外,還有什麼適合在舒妲這種情形下隱匿的地方?」

  尚孝寬想了想,道:「城裡有三家妓院,兩處賭檔,一家酒樓、兩家飯,這些所在,她一個單身少女,只怕都不宜前往,另外有個說書兼賣茶的菜館,屬下已交待加強監視,城郊左近有兩座尼庵,屬下也派人守牢了。」

  燕鐵衣頷首道:「很周密,她會不會躲入民家求助?」

  笑開了嘴,尚孝寬露出上排牙齒上左右突出的兩顆尖銳「虎牙」:「本城一十三名地保,裡正,皆與屬下多少有著交情,屬下已親托他們注意轄下的街坊鄰里,只要有類似舒妲的女子出現,便立時前來知會屬下……」

  燕鐵衣贊許的道:「你在這裡搞得相當有聲色,尚孝寬,你擔任『鐵手』級的頭領有多久了?」

  尚孝寬躬身道:「回稟魁首,七年零三個月了。」

  端起小幾的白瓷蓋杯來輕輕啜了口茶,燕鐵衣笑道:「也該挪挪位子了,嘿?」

  尚孝寬又是興奮,又是驚喜,卻竭力抑止,恭恭敬敬的道:「全賴魁首栽培……」

  燕鐵衣仰仰頭,道:「厚德記下,回去之後,『丹縣』『鐵手級』頭領孝寬晉一級,賞銀五百兩,交由大領主代行。」

  崔厚德答應一聲,洪亮的道:「尚孝寬,還不叩謝魁首提攜之恩?」

  尚孝寬單膝著地,頭往下觸,腔調帶著激動:「多謝魁首提拔栽培,往後有生之日,俱為報效之時──。」

  站起身來,燕鐵衣道:「往後對差事越要巴結,『青龍社』從不虧待真正盡心盡力的兄弟;好了,我們這就上道。」

  匆匆站起,尚孝寬急忙道:「魁首怎麼走得如此急法?屬下好歹也該略盡孝心,為魁首及大護衛設筵洗塵,魁首若是不喜熱鬧,不願驚動地方上的同道,屬下可以擺席後室,由屬下獨自侍候──。」

  搖搖頭,燕鐵衣和悅的道:「不必,盛情心領了,我們還要再往前趕,因為曾經有個可靠的消息,指出舒妲的行蹤似往『龍泉府』的方向。」

  尚孝寬道:「若是她要前往『龍泉府』,就非要穿過『丹縣』不可,除非她攀經右邊的『十九波嶺』及左面的『百澗山』,但是這兩處山嶺險峭崎嶇無比,且形勢起伏回轉,異常難涉,那舒妲若挑選此途,越向『龍泉府』,則是下下愚策了……」

  燕鐵衣道:「也難講,人被逼急了,就專挑邪路歪徑走啦,而且舒妲很聰明,她必然瞭解走順道要比越山區危險得多!」

  略一猶豫,尚孝寬道:「魁首──屬下尚可再多召集人手,試行在兩邊山區插哨按卡。」

  拍拍這位「熱心有餘」的手下,燕鐵衣笑道:「這是徒勞無功的事,層山疊峰,危崖絕壁之間,你要多少人才守得牢?既便守牢了,也未必然能攔住舒妲,她的輕身功夫是一流的,我們或可追上她,卻並非每一個放哨的人都追得上她!」

  這全是實情,尚孝寬不能再堅持,他遺憾的道:「魁首,屬下佈置的羅網,恐怕就要漏在這兩處山區之間了……」

  燕鐵衣道:「這不一定,你仍須竭力而為了,舒妲不經山區,便必走『丹縣』,尚孝寬你只要守在你的地盤裡,盡你的本分就行,她如果繞離『丹縣』,便不是你的責任了!」

  尚孝寬恭聲道:「謹尊魁首諭令。」

  燕鐵衣道:「一切小心,我們走了。」

  踏前一步,尚孝寬低聲問:「敢問魁首──二領主如今傷勢如何?」

  微微苦笑,燕鐵衣道:「目前暫可保命,生死之間,要看往後幾天的變化了;你們盡可相信,『青龍社』會以一切力量來挽救他的生命!」

  尚孝寬歎了口氣:「真是不幸……我佛定將默佑二領主!」

  燕鐵衣道:「讓我們一同為他祈禱吧。」

  往門邊,尚孝寬又道:「請容屬下恭送大駕出城。」

  燕鐵衣搖頭道:「無須如此,為了不露形跡,你甚至莫要送出大門之外;尚孝寬,盡你的本分,比任何形式上的表現都更加重要!」

  尚孝寬唯唯喏喏,只好止步,在他的大禮相送下,燕鐵衣與崔厚德出門上馬,頭也不回的直往「龍泉府」的方向離城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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